苏婳透过车帘，望了眼窗外的人潮，“大哥，我就不送你下车了，接下来的四天时间，一切放平常心便好。”
她这张脸如今在清水县的辨识度太高，百姓们一瞧着她，就跟瞧动物园的猴子一样。
今日主场是考试的学子们，她不能喧宾夺主。
“婳儿说的是，平常心对待即可，这些是家里昨日为你准备的吃食和用具、参片，你且带上，饿了记得吃。”苏白氏赞同点头，同赵氏一起将准备好的包袱、薄被放到他怀中。
赵氏面皮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只低低嘱咐了两句。
倒是旁边的苏大郎兄弟俩，异口同声笑开：“爹，大郎二郎在家里等爹回来，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好。”苏大虎点头，一一笑着应下。
身侧的拳头却是悄悄握紧了，这一次县试，他一定要考出一个名次来，绝不会让她们失望。
男人抱着包袱和薄被下了马车，大步往队伍走。
这时，队伍最前头官差查验处，忽地传出一阵喧闹声。
只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考生被官差拖了出来，他衣裳凌乱，双脚赤着，鞋子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嘴中还在不住地求饶。
官差手上拎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本子，凌厉扫向众人，“此人胆敢在鞋子里夹带小抄进考场，企图作弊，你们之中，若还有敢谁像他一样，一经查出，永不准参考！”
一众考生和送考的家人们听得心头打鼓，齐齐往小本子瞧去。
离得近的，甚至能看清小本子上头的字，密密麻麻排列下来，犹如一窝窝蚂蚁一般。
考生们纷纷噤声，聚在一处的送考家人倒是小声议论起来。
“这人的夹带，是用什么笔写的啊，怎么能写出这么小的字来？”
“听说有一种笔，是用老鼠胡子制成，写出来的字，一个米粒能覆盖五六个字呢，这人的小抄应该就是！”
“嗐，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读几天书！”
“是啊，从今日起，这人的科举之路就此断了啰……”
苏婳看得啧啧称奇，在穿来大禹之前，她曾在南省博物馆里见过数百年之前的老鼠胡须笔，以及用胡须笔写成的丝绸夹带。
没想到，来了大禹，还真能见到新鲜出炉的老鼠笔夹带。
考生听得‘永不得参考’几字，砰地一声跪地上，抱住官差的腿哭天抹地磕头，“官差大人，方才是学生鬼迷心窍，还请大人饶了学生这一回，不要剥夺学生的参考资格。
学生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全都等着学生考个好成绩回去啊！
学生求大人，求大人行行好啊……”
“好一个厚颜无耻之徒！”官差冷笑，一脚将人踹开，“你作弊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八十岁的老母，嗷嗷待哺的孩子？赶紧滚！”
“官爷，不要啊！学生真的知道错了，学生从十七岁考县试，考了整整二十年，却是从未考出个名堂来，学生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才做出这种蠢事来。”
考生哭得双目赤红，哆哆嗦嗦从袖口掏出一个钱袋子，“官爷，学生这里有银子，五两五钱全给您， 若是不够，我还可以再去家里取，只求官爷能放我一马……”
一众人看到这，只觉一言难尽。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对官差行贿赂，这样的猪脑袋，怕是再考二十年也考不上！
“简直混账！”官差听到一半，气得脸都黑了，“快来人，将他给我拖下去，作弊不成，又妄图行贿考官，如此冥顽不灵之人，当交县衙定夺。”
排队的考生心头戚戚，再无人交头接耳。
其中，还有三两人低头装鹌鹑，抱着被褥和包袱悄咪咪离开队伍，往另一头巷子去了。
苏家马车位置巧，正好看到这几人在巷子里宽衣解带，有的擦胳膊，有的换裤腰带，还有的，直接将自己袭裤撕了一大半下来。
苏大郎兄弟俩看得目瞪口呆，“这，这几个竟然全都夹带小抄作弊啊。”
“他们这也算是运气好。”苏婳摇头笑笑，“只要没到官差查验处，被瞧着也可说是忘记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了。”
苏白氏忍不住狠啐一口，“就这样的东西，便是让他们考上功名，当上官，只怕也是些贪得无厌，不干人事的狗官！”
“以前常听人说，为科举疯，为科举狂，今日算是见到了。”赵氏叹口气，透过车窗往外瞧去。
“不仅有钻空子的，这些排队的考生里，三四十的都不少，甚至还有须发都白了的老人家。
这么大年纪的人，连续待在贡院里考四场，只怕是很难捱呐。”
“一大把岁数，还蒙头考童生，他这是痴了。”苏二郎小大人模样摇摇头，“我若是他，早早拾了包袱，浪迹天涯去，一辈子窝在书里，又有几个意思！”
“浪迹天涯？”苏婳忍俊不禁，“你小胳膊小腿，能浪迹到哪个天涯去？”
苏二郎摸摸脑袋，“等再过几年，长得同小姑一样大，再去！”
苏家人听着这童言童语，纷纷笑开来，前头排队的苏大虎此刻也顺利入了考场。
没一会儿过后，贡院大门缓缓关上。
贡院前，送考的家人慢慢散去，苏家留了一个伙计在贡院外等候，随之回了饭馆。
刚下马车，一道惊雷横空劈下。
苏家人仰头望去，却见天空不知何时暗沉沉一片，俨然一种风雨欲来的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