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红处青山缺,山畔行人山下歇。
苏家人虽没能慢悠悠游山玩水北上,这一路往北,却也品了巫溪的红茶、宁州的鲜果、宝夏的烈酒、永昌的羊肉。
路上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已经从八月中旬走到了八月底,空气中隐隐添了几分初秋的味道,山野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八月底,麦子早已收获,麦茬上,又长出了一簇簇嫩绿的麦苗,不少农人正赶着牛羊群在田里吃小苗,小娃娃扎着冲天辫在田野跑来跑去,欢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又小半日功夫后,天色将近擦黑之际,一行人终是驶入了燕京城外。
马车车帘是暗影蚕纱所制,外面看不清里面,可人在车内却是能将外头的窗景看得一清二楚。
众人透过车帘,看见官道尽头一道古朴巍峨的城墙耸立,城墙高达十数米,长不见头尾,通体以青砖包砌而成,门上筑箭楼,四角设闸台。
城门中央最高处,黑金牌匾高悬,匾上刻着笔走龙蛇的三个烫金大字:燕京城。
城楼上,牌匾下,各站着数排威风八面的士兵,粗粗看上去,足有上百人之多,他们一个个面容冷肃,腰间佩刀,刀尖在晚霞下反射出凛凛寒光,令人不敢直视。
饶是天色将暗,城楼下,排队进城的人依旧排成了长队。
苏大郎三个小萝卜头瞧着这番景象,忍不住将车帘掀开一角,齐刷刷凑到车窗口。
“京城好热闹啊!”
“京城人可真多,连守城门的官差叔叔们都比咱们那儿多好多好多倍!”
“是呀,不仅人多,还有这城门,居然有一二十个我们加起来高,连那块牌匾上的字都瞧着老好看了……”
前头排队的人听着这些话,以为是哪来的乡野人家,可一转头,却是见着三个粉嫩的玉雪团子,排排挤在车窗边。
男娃娃俊,女娃娃俏,尤其是那皮肤,白里透红,粉嘟嘟,浑像是菩萨座下童子童女,叫人移不开目光。
忍不住暗暗猜测,究竟什么样的家里才能养出这样精雕细琢的小娃娃来?
苏大郎三兄妹倒也不怕生,见他们看过来,礼貌回以一笑,便要放下车帘。
然而,一直眼珠子滴溜溜转的苏二郎突地攥住大郎的手,将车帘又掀开了一半。
“怎么了?”苏大郎微微愣住。
待顺着他的目光瞧去,一向沉静的小脸有些绷不住了,猛地转头看向歪在软榻上打盹的少女,“这,筝姨……怎么又来了一个筝姨?”
苏白氏等人听得一头雾水,因着车帘大掀开,只稍一转头就能望见正从官道转角处驶来的车队。
车队不同于这些日在大禹所见。
他们一个个身量颀长,体型壮硕,身下所骑,不是马匹,而是……骆驼。
而且,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身上肌肤全是带蜜汁光泽的小麦色,眉眼深邃,衣着奇异,女子头颈处戴着一溜儿珊瑚流苏配饰。
而领头的銮驾,由五匹雪白色的骆驼并驾,銮驾头前是一只火红色凤凰木雕,四周则全是精美的彩绘,车顶镶嵌各色宝石,紫色轻纱自銮顶垂下。
清风从城门吹过,吹得轻纱浮动。
一个曼妙的身影从轻纱空隙中露了出来。
女子约莫十六七岁模样,一头泼墨般长发半扎起,编成一个个小辫盘在头顶,上面坠着一簇银铃、铜片。
额前是赤红色配雨后天青额饰,用色大胆而绝美。
再往下,是一张精致的鹅蛋脸,蜜色肌肤,浓眉,深瞳,右眼尾下,还贴着一个殷红的花钿,眼神扫来时,自带一股风情。
苏家人看得咋舌,这人同阿筝长得简直一模一样,若不是车上这个阿筝还在躺睡,她们定然以为是阿筝跑到銮驾上玩去了。
马车外,一众百姓瞧着缓缓而来的车队,顿时响起一地倒吸凉气的声音。
随即,一道威严的声音自城门口响起,“西戎女王入城,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随着声音落下,排队入城的人马自发从中间散开,两个身穿官袍的男子恭迎在城门口,各自见礼后,领着女王的骆驼车队往燕京城去。
车队一走,百姓们议论纷纷,犹如炸开的油锅。
“哇,原来这就是西戎新上任的女王,她长得可真好看!”
“不仅好看,还威风啰,白骆驼可比汗血宝马都贵好多,让这五匹大白骆驼拉车,真是威风极了!”
“女子当王,这一生算是值了呐!”
“谁说不是呢,这么多大国小国之中,也就西戎一国,女儿家也能当王!”
“哎,同样是女子,别人是女王,我刘金豆却活得像个女奴,当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什么时候这风水能转到我刘家来啰……”
苏家人心头莫名,西戎女王?
这西戎是女子为王,她们倒是早就有所耳闻,可这新女王竟同阿筝长得这般像,未免太离奇了些。
苏婳敛眉,脑海中女子赤足和眼尾花钿的模样许久不曾散去,下意识让她想起同阿筝初见时的场景。
可软榻上的人儿,似乎早就睡着了,唯有扇子般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
她默了默,笑看苏大郎几人一眼,轻声道:“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天下之大,长得相像的人多了去了。”
苏大郎兄弟俩闻声,对视一眼,望着对面一模一样的脸,乖乖点点头,“是,小姑,我们知道了。”
正说话的功夫,苏婳突觉身上多了一道视线,转头望去,却是只瞧着一片黑漆漆的脑袋,而且,这道目光似乎没什么恶意。
一番逡巡无果后,便暂时没再管。
随着西戎女王的车队离开,城门口又恢复了先前的秩序,很快,轮到苏家一行人进城。
先前,皇帝封赏县主时,在京城城东赐了一座县主府,进城后,苏家人同覃家兄妹分别,便直接驱车往县主府去。
恭亲王府,梨水居。
俞啸正在梨树下来回打转,听着熟悉的脚步响起,虎目倏然一亮。
“怎么样?小丫头来了没?后日可就是万寿节了,算着日子也该到了,我得叫老大媳妇再看看,桃夭居有没有要添置的……”
一边说着,一边极目往武阳身后看。
看着再一次空荡荡的地儿,眸中的光芒立马一淡,“今日又没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