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个好地方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早点过来比较好。
两人最终决定直接前往烟花的地点，虽然有些可惜，不过路上的摊子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好玩的。
这大概就是有所取舍吧。
玖玉珏背着花玲珑如此想道，她刚刚嚷嚷着脚有些累了，自己便索性把她背了起来。
眼前已经是山前台地，最外沿是一层又一层的小摊贩，正在进行五花八门的小吃贩卖。
不过绝大多数都只是模仿人族的饭菜，只要稍加观察，就会发现，大部分都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可口。
一半的食物，根本就是随便烤了一下，只能依稀看出来曾经是肉；另外还有各种大锅，里面煮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只有滚滚热气伴随着咕嘟咕嘟的声音四散开来。
即使如此，分不清是人还是打扮成人的妖怪们，游客们大多还是洋溢着笑容的。
更多的，是玩嗨了的妖怪们，开始了肆意的节庆狂欢。
一群孩子大小的狐狸在拥挤的人潮中乱窜，后面不远处，两个河市的守卫正在懒洋洋地跟着，似乎并不打算上前劝阻，反正也没闹出什么事儿来。
右前方，一大群人拿着火莲色的风车，在那里大呼小叫着，齐声唱着没听过的歌曲，最前方是一个黄头发的魁梧大叔，正拨弄着手里的一把缠绕着雷电的琵琶，他旁边的女性身材矮小，却挽着一个极其巨大的发髻，反而显得比大叔还要高上几分。
她手里拿着一个同样是火莲色的号角，正对着号角深情地展现她悦耳的歌喉。
左前方，像是不甘下风一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一波又一波地传遍山前台地，人们似乎彼此并不熟识，但互相敬酒的样子，却像是多年好友一般。
最中间坐着一个黑漆漆的彪形大汉，头戴高帽，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洛”字，身上穿着一件黑羽为底，却因为挂了太多饰品，而显得花里胡哨的巨大披风，他身边放着几个比他还要高上许多的酒葫芦，时不时拍上一巴掌，葫芦嘴就吐出一股酒水，落在周围酒客的碗里。
玖玉珏没有觉得感伤，反而生出一丝怀念之情：师父也有过这样的酒葫芦来着。
“二位，可是需要帮助吗？是否有看台票据？若是没有也无妨，只要不到最前方那块看台，大可以任意选择观看的地方喵。”
戴着白手套的黑猫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在玖玉珏和花玲珑的面前，优雅地鞠了一躬，向二人彬彬有礼地问道。
“呃，票据？我们未曾买过什么票据……就随便看看也很好！”
花玲珑一下子从玖玉珏的背后跳了下来，似乎完全忘记了脚疼。她对着黑猫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红色的眸子闪闪发光地环顾着四周。
“喵？可是我明明从二位身上闻到了票据的味道，真是奇哉怪也……二位确实没有我洛水河市的黑羽票据吗喵？”
黑猫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歪着头舔了舔爪子追问道。
“你是说这个吗？”
玖玉珏拍了拍花玲珑的脑袋，打了个响指，两根黑羽立刻从她裤筒的暗袋里飞了出来，他把羽毛递给黑猫，后者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原来二位是受贵客邀请而来。那么这边票据已经收下，二位这就可以前往前方看台，若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在这边等待烟火的开始~喵。”
黑猫摘下手套，伸出猫爪，在他俩的手腕上轻轻踩了一下，留下了小小的足印。
“印记在离开河市时就会结束喵，二位玩的开心喵。”
他随手一挥，手套在空中燃烧殆尽，接着掏出一副新的手套戴好，又深深鞠了一躬，告别二人，走到一个表情看起来十分困扰的——显然是海参，他似乎刚从温泉屋之类的地方过来，浑身湿漉漉的——妖怪面前，那海参似乎弄丢了自己的帽子。
“好可爱的爪印！我也好想养一只猫……呼噜呼噜呼噜~”
花玲珑把手团成猫爪的形状，开心地拿脑袋顶着玖玉珏的下巴。
视野一阵晃动，二人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条刚才根本看不清的小路，就像是从人群中间挤了出来似的。
远远就能看到，几头雪白的银狼驮着金色的盘子，快速地在小路尽头的圆形空地上奔跑着，它们背上的托盘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饮料，却连一滴都没有溅出来。
圆形空地的正中央是一整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上面被能工巧匠或者术法精魂给雕刻出了大小不一的天然座位，座位上方还有小小的屏风可以拉起来，形成从外侧看不见内侧的隔断。
而且每个位置都肉眼可见地精魂浓郁充沛，简直就是小型的洞天福地，这对于两人来说都是难得的机会：玖玉珏刚刚能看到精魂，正是修行的最好时机；花玲珑根基不稳，大量浓厚的精魂可以迅速提升她的精力。
“看着确实不错，你挑个喜欢的座位？”
玖玉珏眼神难得闪闪发亮地询问道。
花玲珑也是满脸惊喜，但那表情随后就被纠结的神色给取代了。
她的眼睛在一个又一个的座位上打量着，露出了明显犹豫的神色，最终鼓起了嘴巴，双手抓着玖玉珏的手摇了起来。
“玉珏~我可以不坐这边吗？你会不会觉得是浪费坐在这里的机会？”
她目光探寻着他的反应，小声问道，随即歪了歪头，补充着说：“啊，要不然，你自己在这边坐着，如何？”
“？”他强忍住下意识想翻起来的白眼，回给她一个疑问的表情。
“呀……我想着你是不是会想要在这里修行一下之类的……你看，这里很适合嘛，就像是花灯里翻到了中大奖的纸条一样？你又刚刚才能看到精魂，不赶紧努力用功的话，说不定之后就又看不见了呢？”
花玲珑笑嘻嘻地询问着，对着黑色岩石上的雅座随手挥了挥。
“那一起坐过去修行就可以了，还是怎么，到这会儿了，突然不想和我一起看了？”
玖玉珏皱着眉头，仔细盯着她，见她撇开目光故意不对上自己的视线，便叹了口气，“你在瞒着我什么事情，说吧。”
她果然抬起头来，瞪大眼睛：“咦，你已经开始连我心里的想法都不放过了？好可怕~呀~”
她笑嘻嘻地小声嚷嚷了起来，然后扑到了他的怀里，后者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弃了继续追问。
他能怎么办呢，脑海里的小花玲珑从医馆出来后，一直昏昏沉沉的，现实中的这个大的呢，只要一问到关键部分，就开始装傻充愣。
现在先哄她看烟火看得开心，看完后再问个明白吧。
两头穿着华服的山羊顶着长长的羊角，从他二人旁边路过，其中一个好奇地看了他俩一眼，他见到玖玉珏肩膀上挂着的龙头面具，便戳了戳同伴，他的同伴也跟着看了一眼龙头面具，扬了扬眉毛，一把抓住前者，把他迅速地拽走了。
“我再猜一次，可以吗？你是不是其实不太想看烟火……就是，因为你和花草树木的关系比较好？”
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玖玉珏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小声问道，“要是燃烧草木之类的，你会不高兴或者伤感吗？”
“猜错啦——所以别猜了，刨根问底的男人很小气。”
她在他的胸前蹭了蹭，然后仰起头来，他刚好可以看到她额头上面的剑疤，但是下面的笑脸实在是太过灿烂，灿烂到哪剑疤都显得熠熠生辉。
“玉珏，你好像很想有人陪着一起看烟火，对吗？还是说，是想和我一起看？”
她维持着灿烂的笑容。
玖玉珏却被问得愣了一下，他苦笑了看了一眼岩山，前面已经是一片黑暗，像是只等着烟火开始了。
“大概都有吧，我这人，该说是运气不太好呢，还是缺乏机缘呢……之前有过几次，师父带着我路过这种庆典，但每次快要到烟火的环节，就会下起大雨……后来有次，师父说一定要让我们看一次烟火，连师姐都被他强行拉出来一起带着了，结果元宵节，明明是隆冬，而且还是北方，却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无奈地眨了眨眼，对着她笑了起来，“总之，虽然后来师父买了一堆烟火给我和师姐回去放着玩，但在庆典之类的地方，我从未和人一起看过，总是独自一人匆匆路过。这次能和你一起看，——请玲珑务必和我一起看。”
他收起笑容，真诚而忐忑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又一次扭开了视线，仿佛过了许久，她的声音从刘海下面传来。
“你都这么说了……不就让我更纠结了吗……无论怎样，都想和我一起看？”
“除非你本人不想和我一起看。”
玖玉珏立刻沮丧地回答道，“我又不是没看出来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但是抛开这个，你想不想和我一起看呢？”
花玲珑立刻抬起了头，她像是就要哭出来一样，嘴角又挂满了笑意。
她的嘴唇微微咧开，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把气吐了出来。
“想看烟火的玉珏弟弟，我有两件好事情要告诉你：首先，我当然也十分想和你一起看烟火；其次，如果一起看了的话，你大概可能立刻就会知道我想瞒着你什么，到时候不要觉得我好麻烦就好……要不你还是别和我一块看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么个麻烦的样子……”
她的脸先是微微发红，说到后面，却又回到了惨白的颜色。
玖玉珏大大地吐了口气，并没有再说什么，径直拉起了她的手，拽着她往刚刚过来的方向原路返回。
“玉珏？慢点——”
他走得太快了，她先是差点趔趄了一下，只好气喘吁吁地叫他走的慢点。
“时间不多，感觉随时都会开始了。你想被再背一次还是抱着？”
他停下来及时扶住了她，蹲下来想要解下她小腿上绑着的竹筒。
“轻薄！”她连忙后退几步，蹲下来自己把竹筒掏了出来，喝了几口，拍打开了他摆着要抱着自己的双臂，把竹筒拿在了手上。
“我能走，不用再麻烦你啦。”
她又打了一下他伸出来的架势，后者只好作罢，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走吧，都说了我没事，你好好期待烟火吧，玉珏弟弟~”
看来来贵宾席的人确实少之又少，除了刚才那两个羊头妖怪，出去的路上根本没碰到其他的妖怪。
外面的人潮倒没有人头攒动或者摩肩擦踵的程度，但那或许是因为妖怪之间往往下意识或者被迫刻意地在彼此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毕竟谁也不想被滚动着的巨型冬瓜妖怪撞伤或者压死，或者因为伤到他人而被那边站着的、看着就很不好惹的乌龙们1一拥而上给叼出去。
就像是穿透了一层薄薄的，看不见的雾气，二人从贵宾小径回到了人潮之中。
“该往那边走呢？应该是那边吧？”
玖玉珏喃喃说道，感觉往西北的人比较多，记得一开始的地图上，山前台地分了好几块，西北那块是最大的。
“如果是要去西北台地区的话，确实是往那边走。”
一个不久前才刚刚听过的声音在旁边回复道。
“谢谢。”
玖玉珏拉着花玲珑的手就打算往那边走去。
“玉珏，等等，是猫猫。”
她的眼睛里快冒出小星星了。
“是的，若是能等一下，我会感激不尽。二位为何从贵宾看台折返回来了？可是在那边遭遇了什么不快？若是我们的侍奉有何不周，请务必直接告知喵。”
不久前才给二人盖过章的黑猫用完美的角度鞠了一躬，彬彬有礼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不想在那边看了呀？”
花玲珑笑着继续说道，“怎么，不在那边看也不行吗？一个两个，怎么还都要我去那边看？”她看了玖玉珏一眼，又对着黑猫继续说道：“嘻嘻，那边不太热闹，有点冷冷清清的，感觉不像是在庆典上看烟花，倒像是在山巅绝顶的地方仰望星星，可星星在哪里都能看，烟火却是在人群里一起看比较好吧？”
黑猫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是我们疏忽了，确实未曾想到客人在那边会感觉冷清。我代表洛水河市再此对二位致以诚挚的歉意。二位想去热闹区域的话，可以跟着我，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