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支出项目,再看看最近大跌的龙洋汇率,陈文其也坐不住了。
要是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安徽与国外的合资项目,还有订购合同都要受到影响,有可能安徽要付出更多的资金才能购买到比原先更少的机器设备。
他起身向着巡抚办公室走去,里面的刘瑞正在和杨林打电话。
朝廷这几十年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干,起码全国的电报与电话网是构建起来了。这次还专门给他们拉了个专线,好让安徽全心全意支援自己。
“老杨啊,怎么样?直隶的烧饼和驴肉火烧好吃吧!”
“别提了,现在整个直隶都乱起来了,我们走了一天一夜,路过的好几个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或者说只有走不动的人留了下来。村子里值钱的家当全都带走了,连门板也没了。我都不知道我们是来打仗的还是来荒野行军的。”
刘瑞将腿架在桌子上,太师椅前后轻微晃起来,让他觉得受用极了。
“话说你到哪了?距离天津还有几天的路?我担心你们要是去得晚一点,顾问团那些人会顶不住奉军。”
杨林现在正席地而坐,大口吞咽着凉水解渴。
他先是看了一眼地图,才确定的说道:“不远了。我们几万人这一天都没休息,基本上全在赶路,连走带跑赶了80公里的路,先头团已经能看见天津城内的高塔了。全军预计明天中午就能赶到天津。
就是这急行军让不少人累趴下了,非战斗减员比较严重,战斗人员折损比较严重。”
“放心,后勤这边我会帮你盯着点,你只要把每个兵全须全尾的带回来就好了。”刘瑞拍着胸脯保证道。
咚咚咚,门被重重的敲响了。
刘瑞捂住听筒,说了一声请进。陈文其沉稳的身影从门后转出来。
“小陈来了,我回头再给你打,回见。”
刘瑞挂断了电话,等着陈文其汇报事务。没想到陈文其开口就给他来了个炸雷。
“刘巡抚,按照最近这个花钱速度的话,咱们存在安徽银行,农业银行,工业建设银行内的存款、利息、工厂收益会在两个月内耗尽,之后就要动用积攒下来的外汇了。”
“纳尼?这么快?”
陈文其将手中的报告递给刘瑞,刘瑞则仔细翻阅这份充满数字的财政分析报告来。
报告显示,目前的财政收入分为三部分,一是田赋、海关、商业、增值等税收收入,二是公家工厂与企业经营的利润上缴,三是政府资产增值与四海商行在全国的经营性收入。
在这三项中,税收占据大头,占据60%左右,利润上缴则是占据了剩下的30%,政府资产占4%,四海商行占6%。整体看来,安徽财政正在向现代税收模式转变。
但现在的支出更加恐怖,军费占比正在慢慢下降,但总体比例仍然超过20%;
大量的资金被用于基础经济建设,包括农村现代化改造、工业再投资、扩大经营活动、交通建设等,这部分比重几乎占到一半;
在剩下的三成中,还要维持整个政府公务系统的运转,教育系统的拨款也在其中,正在全面铺开的全民型中小学堂教育正是个源源不断的吞金兽,再加上全方向的科研经费投入,安徽的财政已经极为紧绷,而现在突然爆发的战争更是让财政的平衡愈发脆弱。
从整体来看,安徽4亿龙洋的收入足够羡煞旁人,毕竟广西一年财税收入也才刚过2000万级别,4个亿够他们挥霍好一阵子了!
按照此时战前龙洋与美元2.3:1的汇率,折算下来已经达到约1.8亿美元的收入,但今年参战后又有了所谓的特殊战备费用,加上这个费用之后,安徽预计今年的财政支出达到约5.2亿龙洋,财政缺口在1.2亿左右。
“文其,我不太懂财政,但我知道应该不止这些吧?”
刘瑞放下报告,点起一支烟,缓缓抽上一口。上好的定远烟丝也只能胡乱的冒出白色的烟雾。
“是的,如果再加上层层审批的损耗,还有因没有预决算和审批制度导致的不知情火耗,估计今年的财政赤字应该会达到1.5亿龙洋。
我们的外汇确实可以添补这一缺口,但这又会导致我们的国际贸易运转不良,所以我不建议抽取外汇填补。”
“你肯定是有法子才来找我的吧?我简直要成给你们背锅的了!”
“在其位谋其事,这不就是我等公仆的职责吗?”
陈文其先是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便将自己的方案娓娓道来。
“简单来说,就是设立中央银行,发行我们的货币,收取铸币税,加速货币流通速度,促进境内商贸往来,这也算是间接增加工商业税收了。
另外,我们还可以让银行发行公债,弥补财政缺口,收拢市场上过多的货币资金,而发行的农村小额贷款也可以提升农村地区的消费潜力。
除了货币政策,我们还要在工业生产上做出调整,加快日用化工品的生产,将工业产能放在发掘消费潜力上。
像暖水瓶、肥皂、自行车、摩托车、化肥这些与民众生活息息相关的产品要大力拓展,军工产业也要开设民品生产线,而不是单单靠吃政府拨款维持生产。”
刘瑞接过第二份报告,里面详细阐述了财政处关于解决当下发展的三套方案,还给出了上中下三策。刘瑞沉思了一下,觉得基本上已经思考到位了,但还是出言提醒道:
“引用外资这方面步子可以稍微迈大一点,毕竟眼下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北方,我们可以趁机与美国一些企业集团达成合作协议。相比起英国人的狡诈,美国人在玩心眼子上还是比不过他爹。”
“还有,金本位与银本位,还有外汇本位制就不用讨论了,我们直接上物资本位制,我们出产的商品物资有多少,价值几何,我们自己都是有统计数据的,金银这些贵金属我们都没有多少储备,还不如直接放弃。咱们不是实行的是贸易保护政策吗?咱们对于各个工厂生产的商品数目都有把控,应该可以适用。”
“当然,咱们虽然在这江淮地区有着基础,但比起皇帝在全国的民意来说,还是不值一提,咱们发行的货币在初期一定要打着龙洋辅币的名义出现,然后慢慢收紧,不要一开始就强制更换成我们的货币。
但如果情况不对,与龙洋的切割也要干净迅速,不要因为绑定之后收支方便就拖拖拉拉不肯改,这都是会对我们自身造成损失的!这一点你一定要和下面的人讲清楚。”
陈文其将几个要点都记录下来,心中十分兴奋,他苦读那么多年的经济学,现在终于要实际操盘一省之地的财政工作了,并且这个省份的经济状况仅次于江苏与广东,比之前王永江管理的东三省好多了!
但他也明白,这些不是自己一个人弄出来的,像物资本位制,这是他手底下的科员——薛桥提出来的,他从没想过货币还可以和商品挂钩。
可转念一想,最早的货币不就是交易的贝壳吗?现代的经济学在货币身上掩盖了一层层的遮掩,但货币与商品的关系一直是极为明确的。
他也曾问过薛桥是从哪得到的灵感。薛桥向他推荐了一套书,厚厚的三大本《论资本》,里面鞭辟入里的论述与精妙的原理解释让他叹为观止。
就要走出办公室时,刘瑞又叫住他,向他透露出两个消息。
“第一,从即日起,在全省范围内开展反贪污、反浪费、反尸位素餐运动,要揪出硕鼠,你们部门要先自查一下,自首的可以酌情考虑减刑。到时候,等新组建的反贪局找上门来时,别怪我没提前讲清楚过来闹。”
“第二,你们财政处要领导起度支局,与工商管理局、对外贸易处联合起来,将经济触角去往美国那边伸,现在他们正是柯立芝繁荣时期,股价高涨,我允许你们动用储备金去闯一闯,但切记,一定要在2年内抽身出来。”
“为什么?我们算过,美国的繁荣可以再维持15年以上,过来投资的美国商人背后全是他们国内的托拉斯,一个个签合同眼都不带眨一下,原本我们还打算让利几个点呢。”
陈文其十分不解刘瑞的2年时限,他觉得要捞就捞大一点,要赚就赚长期货。
“现在跟你说你也不会信,但美国在1929年将迎来史无前例的经济危机,大到传统的手段全部失效,到时,我们就可以收割他们的投资与技术、人才,那才是我们崛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