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窦心畅从办公桌上找来一本稿纸和一支一次性笔,递给了赖兮月。
赖兮月就趴在办公桌上,小学生听写一般,按照窦心畅“老师”一字一句,连同标点符号的口述,很郑重其事地写下“听窦姐的,她会帮你。看后吞掉。赖兮月”这么几句话。
窦心畅撕下这张纸,看了看,收进了抽屉。
赖兮月看着好友把那张纸放进抽屉,她的心也再次放到了肚子里。很自然的,她对老同学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窦心畅叫来管教干部,按照规定对赖兮月送来的物品进行了例行检查,并一一登记。之后,窦心畅对管教干部说,这个被关押的嫌疑人,是我熟人的弟弟,她的这些衣物,我回头送给他,你们就不必操心啦。
窦副所长既然这么说,管教干部也不好说什么,就当然依了她。
赖兮月这才放心地离开了看守所。
唉,她哪里知道,因涉及重大命案,弟弟赖才本来就是单独关押着的。
望着赖兮月离去的身影,窦心畅立刻反锁了办公室的门。
打开抽屉,拿出那张赖兮月写的纸。上下裁掉,剩下了窄窄的一条。
裁下来的纸,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丢进了碎纸机。
无意中,她瞥了一眼那本稿纸,在日光灯的映照下,赖兮月写在纸条上的内容,力透纸背,字迹的显影在扉页上清晰可见。
窦心畅蓦然一惊:细节决定成败!他娘的,慌中差点出错。她立刻连着撕下十几张空白稿纸,一一丢入了碎纸机。
她拿起撕过后的那半本稿纸,调整着角度,在灯光的映照下,确认毫无印迹,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把稿纸放下。
她心里话,是的,必须百密而无一疏。否则,翻船之日,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接着,她迅速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办公柜最底层的门,一个小瓶子映入眼帘。
窦心畅戴上薄胶皮手套,面露凶光,盯着那个小瓶子,大脑在飞速运转。她又回头看了看那张纸条,一条毒计就像毒蛇“咝咝咝咝”吐着信子,喷着毒气,向四周游荡着。最终,她关上了柜门,锁好,脱掉胶皮手套,再次坐到办公椅上。
她前前后后反复琢磨了半个钟头,最后把那张纸条,夹带在棉衣口袋里,并将棉衣放在最上面。
本来,她要抱起这兜衣物,往牢房送去。想了想,不行,必须要有“目击证人”。于是,她再次拨通刚才那个管教干部的电话,让他再来办公室一趟。
见这位管教敲门进来,窦心畅很亲切地说:“刚才和你说了,这个在押的赖才,是我熟人的弟弟。本来吧,我想自己送过去,后来想想,这不合规定,咱还是不违犯规定的好,走,和我一道把这些衣物送过去吧。”
管教点了点头,就随着她一道,来到赖才的牢房门口。
窦心畅叫道:“赖才,你过来一下,你姐赖兮月给你送的衣物。”
赖才伸手接的时候,窦心畅朝棉衣衣兜上斜了一眼,很明显是使了个眼色。
赖才会意,赶紧接了,口中连连说:“谢谢姐姐,哦,不,谢谢管教!谢谢政府!”
到了晚上,没人的时候,赖才才悄悄地仔细搜寻棉衣棉裤的衣兜,很容易就摸到了那张纸条。借着昏暗的灯光,他把姐姐交代的每个字,都深深刻在了心里。
姐姐的字迹,他太熟悉了。因为,别的不能确定,但从小到大,赖兮月的签名,“兮”字下面竖折折钩的钩,还有“月”字横折钩的钩,她从来没有钩上去过,都是平的,甚至是带点往下边的方向去的。确定无疑,这是姐姐赖兮月亲笔书写的。
躺在床上,赖才的脑海里,回放着窦心畅交给他衣物一瞬间的镜头。
窦心畅,赖才以往是见过面的。
姐姐赖兮月上中学时,窦心畅去过家里两次。不过,那时候,自己还小,对窦心畅并不在意。再加上,女大十八变,现在的窦心畅远非过去的黄毛丫头,赖才更是认不出来。
直到前不久,窦心畅掂着礼物,去医院看望小外甥,恰好赖才也在。窦心畅走后,姐姐赖兮月告诉赖才,说她的这个中学同学姓窦,大学毕业后在市里的看守所当过医生,前几年升了副所长。当时,赖才没听清,还以为她姓杜,看了今天的纸条,方才大悟,姐姐的副所长同学,原来姓窦,窦娥冤的窦,而不是杜月笙的杜。
赖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像翻烧饼一样难以入眠,反复咀嚼着姐姐纸条上的话。
“听窦姐的”。这话好理解。窦心畅是副所长,又是姐姐的同学好友。世间的人际关系不是有“四大铁”吗?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第四铁,是说男人之间干那事儿的,就不提啦。看来,兮月姐这个同学很够哥们儿义气啊。否则,她有必要亲自来送衣物吗?送衣物时,那眼神不是一种暗示吗?
“她会帮你”。也不知窦副所长怎么帮自己呢?能帮自己出去吗?既然姐姐说的那么肯定,估计是给她送了礼吧?唉,小外甥治病正需要花钱呢,可千万别在自己的事儿上再乱花钱啊。看在同学的面子上,窦副所长应该会施以援手的。这特么的是人待的地方吗?若是能出去,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是,不知道她会怎么帮,只好见机行事,言听计从了。
“看后吞掉。赖兮月”。哎呀,自己差点把姐姐这个最重要的交代忘了。窦副所长帮自己,冒着多大的风险呢。要知道人家是公家人,一旦事发,还怎么保住饭碗呢?“吞掉”,就是消灭证据,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留任何痕迹,死无对证,这事儿就从来没有发生过嘛。
想到这里,他没有犹豫,赶紧一张嘴,把纸条塞进口里,混了一大口唾液,嚼了几下,就咽到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