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到火电小区,简挺先给杜仁伟打了个电话,说工作上需要与东升乡交接一下,稍晚一两天到岗,杜欣然同意了。
当然没有什么工作可交接,而是,简挺决意要抽这个空档,到西山陵园一探究竟。
躺在床上,简挺回忆三年半以前,父亲简拓振不在时的情形,至今还记忆犹新。
那年的4月13日,正值自己毕业前夕。听到母亲付桐花泣告的噩耗,他从警院所在的景州心急火燎往古阳赶。
回到市里,父亲的尸体已被陵园方运至古阳市殡仪馆。父亲与其他三个民工,一个个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全部丧生。
当时听说,司机也摔成了重伤住院。那时候只顾着悲痛,也没多想,并未打听司机姓甚名谁,是哪里人,在哪家医院等等细节。只听说是干完活,在下山途中的一陡坡急转处,因车速过快,翻入悬崖。交警部门认定,这是一起意外的交通事故。
正值全省殡葬改革,且尸体已存放在殡仪馆,不允许回上川老家土葬,无奈之下,只得就地火化。简挺含泪抱着骨灰盒,跟着爷爷,把父亲的骨灰安葬到老家上川县狮岭乡简家坡的祖坟里。
简挺返校之后,听母亲打电话说,陵园老板人挺好的(应该就是今天吴承隆所说的许星辰),见干活的几家民工可怜,善心大发,主动赔付每家16万元。
至于那个出事的路段,至今,自己也没有去过。
这段时间,关于西山陵园,有太多的信息涌向自己,不得不让人疑窦丛生。
西山陵园,事关父亲的丧生,怎能不引起自己的关注呢?!
先是在西门村小广场,听说西门盛家迁坟迁到了古阳西山陵园,舍近而求远,本来就不很正常。
接着是,职业哭丧老板胡心诚说,西门盛家迁坟也在4月13日,这就很让人警觉了。
父亲简拓振和其他不在的民工,生前在陵园里干的就是封墓立碑之类的粗活。换句话说,他们四人有很大可能,见到了西门盛新迁祖坟内的什么!那么,这起事故,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难道这仅仅是巧合吗?难道是因为四个民工看到了什么真相,必须杀人灭口?李西瑞老人,不就是这样死的吗?如果是人为的车祸,那么,究竟有什么真相不可告人呢?!
特别是,今天听了吴承隆无意中提到的陵园老板许星辰,照顾其生意的副局长,不就是王智化吗?以往,自己没往这方面去猜想,是觉得,毕竟,西门盛是西门盛,陵园是陵园。可是,现在看来,西门盛与许星辰关系如此密切,二人完全有可能狼狈为奸,里应外合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西山陵园,明天就得走一遭!
同时,想到许星辰与西门盛可能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简挺打定主意,还得装作扫墓者,不能引起陵园的任何察觉。
翌日,简挺一大早专门去花店买了束花,声明是扫墓用的。花店小老板自然懂得,以白菊花、马蹄莲等为主,配以满天星。简挺将花放进车内,朝西山驶去。
古阳三面环山,东有郁山,北有牛头山,西山无名,当地人就称西山。
西山比郁山要高出四五百米,上山的路弯多坡急,路旁壁立千仞,沟壑纵横。简挺开车上山,也不知哪个路段是当年父亲出车祸之处。
从山下约摸半个钟头之后,峰回路转,西山陵园到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三间门的大理石牌坊,雕刻着祥云、花卉、龙凤等图案。牌坊抬头是烫金颜楷“古阳西山陵园”,立柱上两幅对联,左右各书上下联,一联曰:“陵园坐名山赢得神仙长作伴,福地开胜景引来冥族尽升天”;另一联:“到日仙尘俱寂寂,坐来云我共悠悠”。
看这架势,规模不小。现在的陵园也讲究文化,死人住进去,让活着的家属觉得高大上,死得其所。
简挺手捧鲜花,走进陵园,大门东西两侧,分别有两栋古色古香的二层小楼。一栋用于办公,一栋用于生活。
因不是寒食、清明、中元、寒衣等传统节气,又时值隆冬,陵园里阒寂无人,只是偶遇一两个扫墓者。
简挺朝高处仰望,只见一左一右两座山头,分别有石阶通往山顶,石阶两旁是墓穴。但见松柏森森,墓碑排排,一种压抑感扑面而来。
左边的山头稍矮些,右边的山头稍高一点,不用猜,西门盛的祖坟肯定在右边稍高的山头上。因为这次迁坟,本来就是因为嫌地势低嘛,岂不找更高的山头?
顺着右边的山道拾级而上,大约走了二十分钟,便到了山顶。原来后山还有一条能通车的水泥路,应该是陵园内运送水泥、砖块等材料的便道。
西门盛祖坟,果然就在接近山顶处,占地约摸一两亩地,背靠山头,墓前明堂开阔,左右各有一道土岭护佑,正是半仙儿所谓的负阴抱阳之风水宝地。墓地四周,种植了高大的雪松与侧柏,显得格外肃穆而庄重。
这墓里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简挺正想绕着墓地走一圈看看,忽听背后有人问:
“你是西门的后人,来上坟的吗?”
简挺吓了一大跳,冷不防怎么还有人,大白天遇到鬼了么?
扭头一看,原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鸭绒棉袄,戴着帽子,可能在松柏后面的地里晒太阳,简挺没注意到。
“嗯,啊,我出差路过古阳,顺便来扫个墓,下午还得坐车走呢。”简挺将错就错回答。
既然是来“扫墓”,就得有个扫墓的样子。在这个中年男子的注视下,简挺将手中的鲜花,恭恭敬敬摆放在墓碑前,然后肃立,虔诚地鞠了三个躬。
鞠完躬,简挺作出熟络的样子,从口袋中摸出香烟,给对方上了一支,随意问道:“大哥是这里的守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