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挺心情沉重,缓步走出市委大院。到了大门口,他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那幢熟悉的市委办公楼,心中充满了无限的眷恋与惆怅。
在这个冬日的中午,三层的办公小楼静静地伫立着,依然庄重肃穆。冬阳将小楼的墙体染成淡淡的金色,让庄严中又透出几分高贵。院里的高大树木上,偶尔一两片枯叶,在寒风中打着璇儿落下,给人以肃杀之气。
屈指算来,从理山卧底回来,借调到市委办也就四个月,其中到三川县东升乡首席服务有两个多月。在这个办公楼上,在秘书科的那个角落,自己待了也就一个多月,可以说,才刚刚起步,却又要开启新的人生旅程。
简挺知道,从此以后,自己将孑然一身,仗剑天涯,远离这个古阳市的政治中心、权力中心了。一种莫名的愁绪从心底腾起,让他五味杂陈。
他十分沮丧地回到火电小区,躺坐在床上生闷气。
本想给宋楠打个电话,可是,怎么说呢?
前两天,自己才给宋楠打过电话,刚刚报了回到市委办的喜讯。宋楠听了,自然喜不自胜,估计高兴劲还没下去呢。这才刚隔了一天,过山车似的,又被发配到了匡港,相比较去三川县的东升乡而言,这回可真是充军发配,俩人真正成了牛郎织女了。
看来,匡港之行,得学会一个人生活了。不论身边是否有人疼爱,做好自己该做的,有爱或无爱,都必须安然对待。
算了,还是等到晚上快下班时,再约她,当面告诉她吧,省得让她一个下午都心神不宁。
到了下午,简挺开始收拾东西。因为,汪大洋的要求很明确,“一周之内,越快越好”。你心里即便一百个不情愿,事已至此,也只能服从组织安排啊。
到了五点多,简挺正想给宋楠打电话呢,花梦蝶的电话打了过来:“简弟,怎么听说你要去天南的匡港任职?有没有这回事呀?”
“花姐,你的信儿挺长的啊,确有此事。”
“匡港那么远,你去那里干嘛呢?”花梦蝶不解。
“唉,姐,我哪里想去啊!可是,干部不就是一张纸嘛,任命文件下来了,我有什么办法呢?”简挺无奈地答道。
“噢……那这样,今晚,在中阳酒店,姐呢,给你饯个行。得给姐这个面子,唉,以后再想见弟弟你,就难啰。”
简挺想了想,说:“好,花姐,中阳见。”
花梦蝶说的是实话,一旦赴任,天高地远,时空茫茫,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啊。再加上,前些天,她带着职业哭丧人,冒着严寒,赶到老家去吊唁爷爷,自己回到古阳后,还一直未顾上当面致谢呢。
叫上宋楠一块去?哎呀,还是算了吧。
这个想法仅仅是一闪念,简挺就立刻否定了。他想起,在老家,当介绍花梦蝶时,宋楠那警觉的眼神儿。这楠楠呀,什么都好,就有一点,就是孟琪嘲讽的“老家山西”,太爱吃醋。如果在场儿上解释半天与花的关系,岂不让花姐暗下里笑话?
六点半,简挺准时到了中阳酒店的8号小包间。花梦蝶已经到了,菜也点好了,酒都倒上了。饯行嘛,岂能不喝酒?
简挺一落座,花梦蝶就说:
“下午,我和西门盛通电话,省城那块地说定了,让他去交投标保证金。他知道咱姐弟俩的关系,说你去任什么驻匡办副主任,我还不相信呢。这,到底是咋回事嘛?”
简挺端起酒杯,说:“花姐,先碰一杯,边喝边说吧。”
俩人干了杯,简挺把佘国泰给汪大洋打电话,紧逼不放的事儿等等,从头到尾详述一遍,最后,自嘲道:
“花姐,没想到,我简某何其有幸啊,这么个小人物,居然让大省长给惦记上了。人常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与他佘国泰又没有什么交集,就怎么招惹这个老贼了呢?”
花梦蝶何其聪明,已经大约猜出,还是因为帮其调取监控的事儿惹来的麻烦。原因很简单,既然能调取田间禾的,自然也就发现了佘国泰的。更何况,简挺曾善意提醒过,要她好自为之,那意思还不明摆着嘛。
对此,俩人都没有点透。花梦蝶也没有问简挺,他手里是否有佘国泰的监控录像。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简弟这次被调离古阳,发配匡港,还是因为帮自己而引发的。
所以,当简弟自嘲的话一说完,花梦蝶本想安慰两句,却不知怎么开口。可是,自己也不能一直不吭声呀,只得开了个玩笑,说:“简弟,不过,也不错嘛,从另一方面说,你这也算是内裤改胸罩了嘛。”
简挺被说的一愣:“花姐,开什么玩笑呢?”
花梦蝶解释说:“我听官场上的人,经常这么说,内裤改胸罩,虽说管的面小了,但位置更重要了嘛。驻匡办是个小单位,但你去了,是一把手啊,不是位置更重要了吗?总比跟在汪大洋和杜仁伟的屁股后面当小跟班强吧?”
简挺被逗得哭笑不得,只得说:“花姐,是有这么一种说法。比如吧,杜仁伟副秘书长外放到某个县里当了书记,虽说从管全市的位置到了只管一个县的位置,但毕竟当了县里的主要领导,虽说是平调,管的面小了,但位置更重要了,可以这么说。”
花梦蝶说:“你这次的情况也一样么。”
简挺说:“我这算啥呀,根本不入流,本来就什么也没有,谈不上改不改的,简直就是裸奔,还特么的一奔奔到了天涯海角,妥妥的一个充军发配呀。”
听他这么说,花梦蝶再也开不起玩笑,心里不由涌起一阵内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简弟何以能到今天这一步!
想到这里,她恨恨地说:“他娘的,本来吧,我还犹豫不决。这姓佘的不地道,就别怪我不仁不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