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吾愿步履沉重,双腿像灌了铅一般,走出公安大楼。
王智化的最后一句话,还在他的耳畔回响。
“组织上考验你的时候到了”!王智化不就代表着组织吗?这分明就是说,是我王智化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能不能提拔成副局长,就要在一线考察你甄别你啦。
为了副局长的这个位置,自己也得冲一冲。王智化说的没错,简挺比自己小十几岁,却是分管领导,面子上也确实不那么好看嘛。
宁吾愿尽管心里很清楚,这次行动直接对准了专案组,太特么的冒险了,但觉得还值,就当即按照王智化的授意,排兵布阵,作出了相应的安排。
而且,他相当重视,派出一名副支队长带人,守在军分区大门附近望风,自己亲自带了七八名精干刑警,持枪守在高速入口处。只等那边传来信息,等专案组的车辆一停下,就一拥而上,干掉向天啸!
此时此刻,专案组正在分别突审向天啸和小鼹鼠武光亮。
据两个人的供述,当年文物案的内幕渐渐拉开,真相浮出水面:
西门盛通过慕容贵,联系到武耀宗父子的古墓文物这宗大生意。钻地龙和小鼹鼠父子俩后半夜作案,天亮前,将古墓中包括青铜方鼎在内的十六件文物,悉数悄悄弄回到家中。
俩人睡了一整天,按照约定,晚上九点钟,将货运到了王城古玩市场慕容贵的店里。小鼹鼠在门口望风,其父武耀宗进了店,与买主商谈价格。
买主正是西门盛。见有这么多宝贝,西门盛顿起贪心,使了个眼色,向天啸掏出刀子,就朝武耀宗的胸口戳去。武耀宗毫无防备,忍着剧痛,顾不上宝贝,朝门口逃去,向天啸紧追不放。
而同时,另一名杀手刀爷,也奔向门口去杀小鼹鼠。小鼹鼠见来者不善,手里又有大砍刀,顾不上救父亲,一溜烟跑了路。但是,他牢牢记住了那个追杀父亲的向天啸,那张狰狞可怕的面孔。
向天啸追至门外十几米,终于将钻地龙按到在地,连戳数刀,武耀宗当场丧命。为了隐瞒罪行,按照西门盛的指示,随即将武耀宗的尸体拖上车,拉到古阳郊外一处露天的垃圾填埋场,泼上汽油,焚尸灭迹。
小鼹鼠逃出古阳,东躲西藏了数年之后,在父亲三周年的前夕,悄悄返回家乡,决意要杀了仇人,为父报仇,祭奠亡灵。然而,匆忙之中,又误将向天歌当成向天啸,待认出的一瞬间,为时已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其孪生弟弟,方解心头之恨。
后来的一切,专案组的侯保国、简挺、马又腾等已经参与营救小鼹鼠,保护其去湖南上云等,其细节自不必一一赘述。
在向天啸的供述中,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据他所知,得手的文物中有个青铜方鼎。当晚,段成浩驾车,王智化拿走了。据说,是送给了省长佘国泰。具体的详情他不很了解。
这就与花梦蝶所说的在佘国泰的藏宝屋里,见过青铜方鼎相吻合了。
审讯完毕,已是下半夜了。
事不宜迟,专案组决定,一大早,必须派出多路人马,多管齐下:一路奔赴景州,让花梦蝶带路,查封佘国泰的藏宝屋,起获青铜方鼎;一路抓捕段成浩;另一路,抓捕西门盛。
至于王智化,毕竟是古阳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是省管干部,需要向河东省委的主要领导作一请示,并向古阳市委书记汪大洋通报情况后实施抓捕。但是,在尚未抓捕之前,要对王智化实施跟踪,以防其逃窜。
这一夜,专案组几乎熬了个通宵,没有押送向天啸,也在客观上救了宁吾愿一命。
宁吾愿带人在高速入口蹲守,闲来无事,就与几个干警天南地北侃大山。
其中一个刑警说:“宁支队,你听说没?省长佘国泰被中纪委带走了。”
宁吾愿心中大吃一惊,问:“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天下午被带走的,中纪委来了三个人。”
“小道消息吧?你从哪里听说的?”
“嘁!千真万确。我的一个同学,在省委办公厅的警卫处,下午三点的省委常委会上被带走的,办公厅的人全看到了。整个河东都传开了,特大新闻啊。”
“哦……”
宁吾愿转身走到无人处,给省厅刑警总队的总队长打了个电话。他们毕竟有工作上的交集,算是熟人。闲扯了几句之后,宁吾愿问起佘国泰被带走的事儿,总队长告诉他确有其事。
挂断电话,宁吾愿吓出了一头冷汗。
佘国泰是王智化的后台,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佘国泰倒了台,王智化不就跟着要栽了吗?而自己,此时此刻,在干什么?
什么他娘的“副局长的位置”,什么“组织上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这就是挖了个大坑,让你宁吾愿往里跳啊。
如果说,上次让当场击毙小鼹鼠,他毕竟是盗墓贼,还勉强能说过去的话,那么,今天,从专案组手里强夺人证,杀人灭口,这是什么性质呢?
他的脑子里,立刻冒出“为虎作伥”这个成语。
“后面的事情我给你收场”,这是王智化的承诺。怎么收场呢?你他娘的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能保我宁吾愿?!
要不是有同事们在场,他真想狠狠打自己几个耳光。宁吾愿啊宁吾愿,你是猪脑子吗?到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官迷心窍,跟着王智化的指挥棒转圈圈?
必须亡羊补牢,回头是岸啊。
想到这里,宁吾愿没有犹豫,立刻给那位副支队打了电话,让他马上撬人,结束任务。
收了线,他对身边的同事们说:“大伙儿上车,收队!”
不用加班熬夜,可以回家睡大觉了,大家自然欢欣鼓舞,高呼万岁。
第二天一大早,宁吾愿来到军分区,给简挺打了电话,要求一见。
简挺很疑惑,见宁吾愿垂头站在大门外,像一根晒蔫了的黄瓜。
“宁支队,有什么事儿吗?”
“简副局长,我来投案自首了!”宁吾愿悔恨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