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化望着宁吾愿走出办公室的背影,疲惫地倚靠在皮椅上,闭上双目,思索着下步的何去何从。
隔了一天的下午六点多,宁吾愿仍然没有回话。看来,进展并不顺利。本想打个电话问问,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王智化心里很清楚,不论宁吾愿能否干掉向天啸,专案组都不会饶过自己。现如今,真的是山穷水尽,很难柳暗花明。
他打开保险柜,拿出了那把64式手枪,还有三发子弹。他把子弹压上了枪膛,别在腰后。
这把枪,还是多年前,他在古河分局当副局长时,在侦破一起刑事案件中,无意中从犯罪分子手中缴获的。当场只有自己一人,于是,他悄悄昧了下来,并未上缴,但从未使用过。
然后,他给窦心畅打了个电话,约她晚上见面。
是的,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心中的女人,这个贴心贴肺、对自己忠心耿耿、忠贞不二的女人。
王智化出了公安大楼,亲自驾驶越野吉普,到了相约地点,接上窦心畅,朝郁山开去。
窦心畅上了车,见王智化脸色铁青,两眼放着狼一般的绿光,就小心问道:“化哥,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听说,佘省长已经被抓走了?”
“心畅,你什么也不要问。到了地方再说。”
此时,已是晚上七点多,暮色四起。
越野吉普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往峰顶驶去。
在即将到达峰顶的时候,王智化方向盘一打,拐入一条窄窄的土路,两旁杂树丛生,荒无人烟。
开了一百多米,车子在一小片空地下停下。
窦心畅有些惊慌,不知王智化要干什么,颤着声问:“哥,你这是要干嘛呢?”
王智化面无表情,说:“下车!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说完,他下了车,打开后备厢,拿出一把军用钢锨与铁锹。又拿出一提礼盒,里边是两瓶茅台,递给了窦心畅。
关了后备厢,锁了车门,他扭头对窦心畅说:“心畅,跟我来!”
王智化把锨和锹扛在自己的肩头,走在苍茫的暮色中,朝空地旁边的山上走去。
他顿时找到了十八岁之前,在老家干农活时的感觉。
是啊,如果自己没有考上大学,如果自己还在家乡当一个农民,守着一方田园,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娶一房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虽然平淡,却也可以过个舒心安宁的日子啊。
可惜,命运弄人,没有回头路可走。假如,人生可以重来,自己情愿一辈子就扛着农具,修理地球。此时此刻,即便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对自己而言,也成了一种奢望。
窦心畅穿着高跟鞋,走起来十分艰难,一不小心就可能崴了脚。
渐渐地,她不由自主与王智化拉开了十几米远。
窦心畅的心里在打鼓,王智化这是要干什么呢?拿着钢锨和铁锹,不是要挖坑吗?挖坑……是要活埋谁?
还能有谁?不就是你自己吗?
佘国泰被抓走了,拔出萝卜带出泥,王智化到了穷途末路。于是,就要做掉你窦心畅,杀人灭口,以掩盖杀害赖才的事实?
对王智化,窦心畅太了解了。这个男人心狠手辣,有着铁石心肠。要做掉赖才,他就是一个电话,语气冰冷,即便是在电话这头,自己都能感到那种寒意,似乎要杀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狗或者猫。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更何况,我与他王智化也不是什么夫妻,只是情人而已。
我窦心畅对你言听计从,说一不二,没想到,你王智化居然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窦心畅啊窦心畅,你真是瞎了眼!
而此时此刻,自己还傻乎乎地跟着他,是要为他去殉葬吗?
要不,扭头跑吧?可是,怎么跑?穿着高跟鞋,走起来都困难啊。
另外,在车上时,自己已经无意中看到,王智化还带着枪。难道,自己能跑过子弹的速度?!
窦心畅这么胡思乱想着,蹒跚着脚步,实在不想往前走了。
王智化见她没有跟上来,就停下来,扭转身,说:“心肠,你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就在前面十来米。”
窦心畅心里话,连姑奶奶的墓地,他都提前来看好了。
可是,事已至此,只能跟着他上去再说,见机行事吧。
果然,又往前走了十几米,山坡上有一棵粗大的榆树。
王智化放下钢锨和铁锹,一屁股坐下来,说:“就是这儿,来,你也坐下。心畅,把两瓶酒都打开,咱们俩一人一瓶,对搭着直接对瓶吹吧。”
窦心畅只得在他身边坐了,开着酒盖,心里直发毛,莫非这是要喝断头酒不成?不行,还是得问问。
“化哥,你这是干嘛呢?拿着钢锨啊铁锹,这是要干活的架势啊。”
“心畅,说句实话,我现在看到锨和锹,觉得很亲切。”
“噢?化哥,怎么说这话呢?”窦心畅大惑不解。
王智化双眼充满了一种憧憬,说:“我在想,如果当年我没有考入警院,还在老家的那个小山村,和庄稼打一辈子交道,春种秋收,夏晒冬藏,那是多么自由自在的生活啊。”
“可是,那样的话,你我就不可能相识了。”
王智化拿起瓶子,与窦心畅碰了碰,咕咚了一大口酒,感叹道:“是啊。如果苍天有眼,让我再遇上你,我们一块下地,一块劳作,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就像黄梅戏中唱的那样,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那多么富有诗意,令人向往啊。”
窦心畅也喝了一口,觉得王智化的话怪怪的,就问道:“化哥,今天,你怎么突然怀起旧来了啦?”
王智化没有接她的话茬,又自己喝了一大口酒,说:“可惜,人生没有彩排,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永远无法回到从前了啊!”
窦心畅不解其意,轻声叫道:“化哥……”
王智化放下酒瓶,说:“心畅,你且坐着歇歇,让我再当一次农民,找回十八岁以前的感觉。”
说罢,他拿起铁锹,在大榆树边的山坡上,拼了命似的,开始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