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入宫的准备全无用处,徐弦月仍是松了一口气。
阿娜罗也偷偷帘帐缝隙瞄过一眼,瞧见个隐约。“月月,那个大皇子,当真快要死了吗?”
“嗯。”
徐弦月背倚车壁,缓缓点头:“非我见死不救,秦烈行确实已经濒临气绝。”
“我只好奇,上次入宫,虽然也是身虚体弱,但是瞧他似乎也是能撑个一年半载的,如何在短短时间内,迅速消亡至此,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阿娜罗才不在乎秦烈行能活多久,于她而言,这反倒是件好事,上次贺薛怀入宫险遭迫害,她本就对皇后与大皇子没什么好观感。
如此也算是除却一桩心事,大抵此后,不必再为贺薛怀提心吊胆了。
“我觉得挺好……”话未说完,徐弦月眼疾手快捂着她的嘴巴,不赞同看向车帘外面,向她摇头。
便是幸灾乐祸,也不可在此时此刻。
阿娜罗自知失言,随口转了话题:“今日你做的点心,我还不曾尝过,可莫要小气,随你入宫一趟,需得补偿。”
“那是自然,你想吃多少我都是管够的!”
这厢徐远山手里捧着瓷盘,眼神复杂看向脚下雪白狸奴,四爪摊开,躺在原地,静悄悄地,一动也不动,像是咽气一般。
他手里还捏着半块散碎点心,不知该如何是好。
砸吧着嘴念了一句:
“只一口,就变成这般了,这捡来的狸奴……也太不经折腾了……”
“这‘小东西’,命忒薄了点,这么大的福气都承不住……”
徐弦月欢欢喜喜跑进屋内:“爹爹,我回来了!那点心……”
“唉?阿舍怎么了?它怎么睡在这?”
徐弦月甫一进屋便瞧见软瘫在地上的狸奴,四腿略微僵直,一动不动。
“阿?爹不知道啊,爹就喂了一块你做的点心,它就这样了……”
“那是给爹爹吃,狸奴怎么能吃。”
徐弦月抱起狸奴,扒了扒它的眼皮,垂头凑近听了听它的心跳。
“呼……幸好还活着。”
这话什么意思?徐远山眼皮一抽,不太相信又问了一句:“月月原本想‘毒’的是我?”
徐弦月无语看了一眼徐远山,解释道:“哪里有‘毒’,里面的馅料是药材,于爹爹身体有益,狸奴不可乱吃的。”
徐远山眼皮跳的更厉害,“阿哈,月月真是用心良苦啊,这,药材也能做馅料……”
不出意料,真是可惜了这盘点心了。
身后阿娜罗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兴奋看着徐远山手中之物,满眼放光,搓着手热切问他: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
徐远山应得夸张又干脆:“好吃!我们月月手艺独一无二!”
徐远山将食盒推了过去,“好好品尝,机不可失,绝无仅有!”
阿娜罗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认认真真挑了一块喜欢的花型,一口吞了大半块。
还不等细嚼,双目蓦地睁大,不等吐出,被徐远山迅速一掌捂住嘴巴,得逞坏笑道:“不能吐,这是月月的心意,是不是天上地下,无可比拟?”
“呜呜呜……”
“哈哈哈哈是不是绝无仅有,不曾尝过?”
“呜呜呜……”
“哈哈哈我闺女的手艺天上地下也就一人消受得起。”
“爹爹你快放开阿娜罗,她脸都快憋青了。”
“嘿嘿要咽下去才松手。”
阿娜罗梗着脖子吞了下去。
“你简直比那个邱老头还要可恶!”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一老一小吵闹至除夕开宴。
徐弦月不拘礼数还邀了福伯,以及留守的玄一、青光、青虹,小舒张小蝉自不必说,还悄悄请来了贺薛怀,和张叔前来一同守岁。
屋外“噼噼啪啪”炮竹脆响时远时近。
迎霄直上的流光焰火,千百绚丽,如金羽繁花乍放天际。
今日不分主仆,一行人围坐桌前饮酒吃菜,说说笑笑,好不亲切热闹。
“新春吉乐!”
“这是月月的压胜钱。”
“谢谢爹爹~”
张叔也掏出一个红包:“我算半个爹,也有压胜钱。”
“还有我的。”贺薛怀也从怀中掏出一个大大的红封递于徐弦月。
阿娜罗羡慕得唤道:“我的呢我的呢?”
“有的有的。”
徐远山还是给阿娜罗准备了一份,都是和月月差不多大的孩子。便是玄一和青光青虹小舒小蝉也有份。
小舒小蝉倒是习惯了,玄一与青光青虹受宠若惊,起身欲要行礼相谢,徐弦月按住玄一的胳膊:“今日不必多礼,收了吧。”
阿娜罗又转向贺薛怀:“你呢?”
“你又不是我的外甥女,我为何要给你。”
阿娜罗嘟嘴,哼了一句:“小气。”
徐弦月红封掩唇,悄悄在阿娜罗耳旁小声念叨了什么,外面烟花声响纷乱,贺薛怀没太听清。
只是阿娜罗逐渐眉开眼笑,噔噔噔起身跑回屋中,捧了一箱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送给徐弦月,轻咳了一声:
“也祝我的外甥女,新春吉乐,岁岁平安,时时是好时,日日是好日。”
“这是我送你的新春贺礼。”
徐弦月扬唇接下,俏皮且脆生生念了一句:“谢谢舅母。”
贺薛怀本就感觉着似乎哪里不对劲,听徐弦月最后一句,半羞半恼道:“月月,不得胡言!”
“月月她哪里胡言了!”
二人又是一番吵闹拌嘴,旁侧一行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插科打诨乐个不停。
酒过三巡,岁末已至。
待到徐弦月踏着零落焰火,脚下转着圈圈,轻快走在回主院的路上时,已是三更天了。
自从娘亲走后,徐弦月许久不曾有过如此真正欢欣热闹的新年了。
以往在徐家,三房与大房二房不甚亲昵,连笑起来都是僵着皮囊。
亲朋聚首,百事吉乐,若是某人在身边那就更完美了。
遥望新月,不曾言明的无际思念漫过寂寂夜空,隔山涉水,不知能否遥寄到那人手中。
玩闹过后,徐弦月备感疲乏,正要更衣入睡时,却见那只雪色的狸奴,端端正正蹲坐角落,一瞬不瞬盯着她的举动。
清透若水的瞳仁,于暗处似是散发着幽幽淡淡的荧绿光芒。
徐弦月揉了揉眼睛,指指外室。
“阿舍,你该回你的窝里去睡。”
狸奴不应,依旧固执的守在原地。
“你想同我一起睡?”
狸奴张了张嘴。
“不行,你不能上榻睡。你的毛会落得到处皆是。”
狸奴反常的没有听话,徐弦月越是拒绝,它越是迈步,一点点靠近,似是铁了心要同她睡在一处。
徐弦月已经换了衣裳,坐在榻上,低头同这个小家伙大眼瞪小眼。
见它一直仰头瞧着她,徐弦月终是软了心肠,败下阵来,好笑的念叨着:
“你怎么……”
你怎么跟那阿涉一模一样。
她点着它的鼻尖道:
“罢了,只许今晚一次。”
徐弦月拍了拍身旁空位。
狸奴轻巧一跃而上,盘缩在徐弦月身侧,眼瞧着她渐渐阖上眼睛。
徐弦月的呼吸渐渐绵长。
狸奴起身,蹲坐在她的身侧,粉软的肉垫按在她的身上,滚圆的眼瞳逐渐缩为竖形,翠绿眸色越发浅淡,直至演变为如同人眼一般的墨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