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琳眉头紧紧皱起,问道:“小华,爸爸被派去哪里修铁路了?”
“川西。”苏华解释道:“川西的铁路刚建成,那边很需要人才,沪城铁路局这边 要出一个人外派,大伙儿都不想去,这个名额理所当然的就落到了爸爸头上。”
“川西……”苏琳忧虑的说道:“那边的条件可不算好。”
“就是不好才轮到爸爸。”苏华无奈的说道:“好事可落不到爸爸的头上。”
家里出一个坏分子,全家被牵连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苏琳没想到后果有这么严重。
不仅双胞胎都赶去下乡,就连苏康也被单位远远的发配出了沪城。
人都留不住,更何况是房子。
“姐姐,外面冷,进屋吧。”苏华打开阁楼的门,让苏琳进来。
她一边进屋一边说:“这个房间不大,最多只够住两个人,爸爸去了川西没两年 回不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你要是没地方去的话,在去糕点厂上班之前,可以暂时先在我这里住两天。”
阁楼不大,里面放满了从原先家里拉出来的各种东西,将本就狭窄的空间堆积的更加逼仄。
最里面摆放着两张木板床,中间挂了一条破旧的床单,当做隔帘。
看着简陋的房间,苏琳皱了皱眉头,眼里闪过一抹嫌弃的神色,但她此时无处可去,再看不上这间阁楼,也得暂时先进屋落脚。
阁楼年久失修,一进屋苏琳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霉味。
霉味萦绕在鼻尖,苏琳下意识捂住鼻子:“小华,这屋子里怎么这么大的霉味? 你也不处理处理?”
苏华回答:“阁楼就这样,霉味来自房梁上的木头,除非花大价钱把上面房梁的 木头换掉,不然再怎么处理也是这个味。”
换房梁木头?
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没个几百块钱办不成这样的事。
苏琳顿时不说话,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对苏华说道:“小华,房间里除了霉味,还有点太乱了,你要是有时间,最好还是把房间好好的整理一下,不然给人的印象不好。我刚刚进来第一眼,还以为自己进猪圈了呢。”
“房间乱是因为东西多。东西太多了,再怎么整理也整理不利落。”苏华每天都有打扫卫生,所以房间里只是乱,但并不脏。
“既然东西多,那就清理掉一些。这么多东西都堆在屋里,人也不好生活。”
苏琳要在苏华这里落脚,首先就对屋子里的这些杂物不满意。
本来房间就小,还都被这些杂物给堆满了,人能活动的地方还没杂物占得地方大呢。
“这些已经是我清理过好几遍的成果了。”苏华解释说:“能卖的我能卖掉了,卖不掉的我也半卖半送的都给人了,剩下的这些东西都是旁人不要的,但是我又舍不得扔,只能先放这儿了。”
苏琳说道:“用不着的东西,该扔的就得扔,别舍不得。占着碍地方不说,放到最后用不上不还是得扔。”
话虽如此,但苏华是真舍不得。
她还盼着苏康单位能把她家住了十几年的院子还回来。
这些东西都是在原先家里用惯的,只是现在用不着了而已,等到将来她家的房子被还回来,搬回去还能接着用的,要不然不还得花钱买?
她打定主意要留着,任凭苏琳磨破了嘴皮子也不应。
苏华白费口舌,心里便有些着恼。
下乡一年,就连一向老实听话的苏华都敢不听她的话了。
“行行行,这么一堆破玩意儿,你愿意留就留着。让它在屋子里堆着招虫招老鼠。”
“才不会呢。”苏华反驳道。
苏琳懒得再跟苏华纠缠,敷衍道:“行行行,你说不会就不会吧。”
她张口打了个哈欠,困意连天的说道:“小华,我坐了五天的火车硬座,又累又困腰酸腿疼,我先歪你床上睡一会儿哈,到晚饭时间了你再喊我。”
“你要睡觉?”苏华诧异的说道。
“不行吗?”苏琳已经开始脱棉袄,准备往床上躺了。
“但你今天不去蔡叔家拜访吗?”苏华不解的问道:“蔡叔帮了你一个大忙,又是劳心劳力的把你从黄土高原上调出来,又是给你安排工作的,你人都到沪城了,应该在第一时间去看望他的。”
“我知道啊,我没忘。”苏琳说道:“但我现在很困,很没有精神,这样上门的话,直打瞌睡,会显得很没礼貌的。所以我决定先睡一觉,等睡饱了,明天一早再买礼物去蔡叔叔家道谢。”
苏琳的理由也充分,苏华就没有再管,反正也不是她的事。
苏华点了点头,说:“也行,随便你怎么安排吧。”
得了苏华的同意,苏琳就没有再管她,自顾自的从床底下拿出一个脸盆出来,又去提暖壶。
暖壶里还有半壶热水,苏琳‘咣咣咣’直接往脸盆里倒了一大半。
苏华见状,连忙上前,护住水壶:“姐姐,你倒水这是干嘛呀?”
“睡觉之前先洗洗脚,火车上条件不好,我这一路上都没洗脚,得先洗一洗才能 睡觉,不然再弄脏了你的床。”苏琳解释道。
实际上她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洗脚了。
黄土高原缺水缺的厉害,人连喝的都不够用,几乎都要被渴死,哪还什么心思去管洗脚不洗脚的。
村子里就是一年多不洗澡的人也大有人在,身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灰泥,将原本的肤色都盖住了,用手往上一摸还会搓泥,能把人恶心的吃不下饭。
苏琳在黄土高原上待了一年,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从不适应到融入其中,中间经历过的无奈和痛苦说一箩筐的话也说不完。
苏琳笑着说:“你不用管我,我洗完会把盆子刷干净放回原位的。”
“但你拿的盆子是我的脸盆,我每天早上洗脸都要用的,不能拿来洗脚。”苏华提醒道。
“哦哦,不好意思。”苏琳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没什么歉意,转头又提出要求:“小华,你的脸盆我不用,那你这里还有别的盆子吗?拿出来让我用用。”
“没有了,我只有这一个盆。”苏华说:“再兑点凉水,我端着水往你脚上浇,先这样搓搓吧。”
苏琳无奈:“也行。”
将水浇到脚上洗脚压根洗不干净,不如直接用盆泡泡的干净,苏琳都洗完,脚趾头缝里还有残留的黑灰没搓下来。
算了,就这么凑合一晚上吧。
苏琳往床上一躺,扯过被子,直接闭上了眼睛。
她累极了,躺下没几分钟,就睡着了,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声,胸脯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趁着苏琳睡着,苏华赶紧出门,将之前就糊好的火柴盒的送到街道去,两百个火柴盒,换回了一毛钱。
换完钱,苏华从街道回来的时候,顺便又带了两百张用来糊火柴盒的纸回家。
别看单个的火柴盒分量很轻,两百张压在一块,还是有一些重量的。
苏华背着装火柴盒的麻袋,一路小跑着往家里走。
刚走到某一栋家属楼楼下,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小华?小华?你等等。”
苏华回头,发现叫住她的人是潘志远。
苏华跟潘志远不熟,以前从来没说过话。虽然两个人都是铁路局家属院的,但两人的年龄相差了十来岁,十岁的年龄差,足够隔开人的交际圈。
她之所以知道潘志远,是因为去年她无意间偷听过她妈妈跟苏琳说话,说是苏琳跟潘志远处上了对象,除此之外,她对潘志远这个人几乎一无所知。
所以,潘志远突然找上她,是知道苏琳回来了?
苏华不动声色的询问道:“潘大哥,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小华,你姐姐回来了吗?”潘志远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忧心忡忡的问道:“她给我写的信上说腊月二十号前后能到沪城,今天都二十二号了,我还没等到她,她人到底回来了没有?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苏华闻言,眼神有些微妙。
连她都知道苏琳乘坐的火车到达的时间,而潘志远跟苏琳都是处对象的关系了,他竟然不知道苏琳具体来沪的时间?
是苏琳没跟他说?还是他忘了?
这也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