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十来天,卫生室的桌椅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房间里还有一股久不通风的闷味儿。所以开门进屋之后,云乔率先开窗通风,散散屋子里的闷味儿。
趁着通风的功夫,云乔走到隔间里归置自己的行李。何霆钧眼里有活,也不闲着,主动拿起扫把洒水扫地,做完这些之后,又从隔壁通讯员吕勋屋里要了点热水,洗了抹布,将桌椅柜子上面的灰尘全都擦干净。
陈凤霞来的时候,他正踩在一把小板凳上面,展着长臂擦拭药柜的顶端。
看见卫生室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陈凤霞明显愣了一下,打量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来回审视,半晌才迟疑的开口:“你是谁?叶医生呢?”
何霆钧没回答,正想从板凳上跳下来,这时云乔已经听到声音从隔间里走出来了。
何霆钧便没动,只说了句:“找你的。”就拿着抹布继续擦药柜了。
“凤霞,是你啊,你找我有啥事?”
云乔才刚回来,东西都还没收拾齐整,白大褂也没往身上穿,也没心思跟陈凤霞细说,便直接问:“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陈凤霞没有说话,她咬住下唇,闪烁的眼神时不时的瞥向何霆钧。
云乔顿时了然:“不太方便说?”
陈凤霞轻轻‘嗯’了一声。
何霆钧便将抹布放下,从小板凳上跳下来:“你们聊,我去隔壁找吕同志借个火,一会儿把炕烧上。”
云乔点头:“去吧。”
何霆钧走出卫生室,离开前,还不忘将房门带上了一些。
虚掩着,既能保证谈话的私密性,有事的话,只要里面一喊,他这边立刻就能冲进去。
何霆钧一走,房间里只剩下云乔和陈凤霞两个人。
见陈凤霞还踌躇着不主动开口,云乔便主动问:“是妇科方面的事吗?哪里不舒服?你可以直接跟我说,咱们都是女孩子,没啥不好意思的。”
这年头保守,女人们对妇科方面的疾病很忌讳,觉得这事很孬,所以身上有点不舒服,一般都愿意自己忍着,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好意思去找医生看的。
未婚女孩子更甚。
好些女知青痛经肚子疼,来拿个止疼药都红着脸羞羞答答的,更别提什么炎症了,但凡得了,就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羞耻的头都不敢抬。
其实这有什么?
妇,指已婚女人,女,指女人,妇女就是女人的统称。
是人就会生病,妇女得妇科方面的疾病,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而妇女在某方面又格外的脆弱,有时候或许只是熬夜免疫力低下,恰巧当天天热又穿了件紧身的裤子,就那么一捂便导致炎症发生……
所以,云乔只以为陈凤霞是不好意思,也没往其他的方面想。
谁知道陈凤霞下一句话,直接把云乔吓了个仰倒。
“云乔,你……你能不能……给我开一粒,避,避孕药?”她支支吾吾,一句话少说停顿了三四次。
“???”
云乔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让我给你开啥药?”
“你没听错,是,是避孕药。”陈凤霞感觉有些难堪,她紧咬着嘴唇,唇瓣都被咬的失去了血色,显得发白。
“谁吃?”
“你别告诉我是你自己吃。”
其实话问出口的时候,云乔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她还是有点不敢置信。
陈凤霞她怎么敢的?
不结婚就跟人做这种事,没有孩子还好,有了孩子就是直接的罪证,万一被人举报,流氓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怪不得自己才刚回来,她就火急火燎的找过来,敢情她自己也知道这事做的出格了?
陈凤霞目光微闪,躲闪着不敢看云乔的眼睛。
她沉默着不说话。
云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对方好歹也是曾经一起玩过小半年的朋友,云乔也不忍心看着对方因此跌入深渊,本着善意,开口询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陈凤霞难堪的别过头,语气有点硬邦邦的:“你有药就给我开,没药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没必要问这个吧?”
“避孕药有时效,不是什么时候吃都有用的。”云乔耐心的解释道:“我得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才好给你开。不然你吃了也白吃,起不了作用。”
陈凤霞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好半天才嗫嚅着唇瓣,特别小声的开口:“是,是在除夕那天晚上。”
声音比蚊子嗡嗡高不了多少。
“除夕夜,今天已经初七了。”云乔叹了一口气。
陈凤霞表情忐忑:“怎,怎么了?不能吃了吗?”
“是啊,不能吃了。避孕药事后二十四小时内吃效果最好,72小时内效果递减,之后就没啥用了,吃了也是白吃,只能图个心理安慰。”
这年头压根没有什么卫生教育科普,好多女人孩子都生了一大串了,都不知道这些‘看似 很基本’的知识。云乔要不是学医的,也接触不到这些。
“都过去一星期了,要怀的话,可能都已经怀上了,吃避孕药早没用了。
陈凤霞闻言脸色瞬间刷白,只有眼圈是红的:“那,那我现在怎么办?”
她下意识伸手捂住肚子,一整个人吓得浑身都在发抖:“我,我……我不想怀孕。”
出了事才知道害怕,早干嘛去了?
那床是非上不可吗?
云乔有些气陈凤霞守不住底线,但又不能真的不管她。
好歹大家都是从沪城来的老乡,又曾经要好过。
云乔便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凤霞,你大可不必这么害怕,你跟阮玉屏处对象是整个连队 人尽皆知的事情,原先发乎情止乎礼也就算了,现在既然已经突破了最后一步,做了夫妻之间才能做得事情,不如干脆一点,直接结婚好了。”
“结了婚,你们就是合法夫妻了,就算有了孩子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就不用再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了。”
云乔此话一出,陈凤霞却沉默下来。
她紧抿着唇,眼眉耷拉着,一言不发。
云乔见她脸色不太对,顿时明白过了:“阮玉屏不想对你负责?他不想结婚?”
陈凤霞下意识为阮玉屏辩驳:“也,不也是。玉屏同志不是不想对我负责,他就是觉得我们现在的年龄还小,暂时还承担不起家庭的重任,所以,结婚的事,得再缓缓。”
云乔差点都要被她这一番话给气笑了。
不想结婚,你跟人上什么床啊?
承担不了家庭的重任,你倒是做好措施,让人怀什么孩子呀?
一句结婚的事得缓缓,事后留人家女孩子一个人担惊受怕,生怕一不小心怀孕名声尽毁,忍着难堪自己来卫生室开避孕药。
无耻不无耻!
云乔恨不得一个大逼斗扇飞阮玉屏。
但是不行。
她是个局外人,陈凤霞才是跟阮玉屏处对象的男女朋友。
万一她前脚打了阮玉屏,陈凤霞后脚就跟人和好了,那她就成了个笑话了。
她得问问陈凤霞是怎么想的。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陈凤霞一脸迷茫:“我,我不知道。”
云乔说:“阮玉屏不跟你结婚,你还要继续跟他走下去吗?”
“不走下去还能怎么办?”陈凤霞眼里的迷茫更深了:“我们都这样了,不嫁给他,我还能 嫁给谁?”
“再说了,他也没说不跟我结婚,只是说现在结婚的条件还不成熟,得再缓两年。”说到这儿,陈凤霞迷茫的神色褪去了一些,眼里闪过一抹甜蜜的神色,“我相信玉屏同志的为人,他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