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樵夫进了房间，布满划痕的干枯双手轻合上房门，转过身低着头说：“那个孩子是无辜的。”
林野静静看着他。
想问为什么要给那个孩子取名叫小野，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你后悔吗？后悔把我卖给那些人。”林野问。
林樵夫脊背抵在房门上，眼泪涌出。
后悔，怎么不后悔啊。
他当年去镇上卖柴，听到有人议论说兽人，就是长得像人又不像人的怪物，城里收兽人，可值钱了，长得比较高大的兽人，听说能卖百两银子呢。
他就是跟着问了几句，没想到就被人盯上了。
他们尾随他到了他的住处，问他是不是见过兽人，威胁他说，要是真的见过把兽人引出来可以给他二百两银子，要是见过不肯说实话，就把他的手脚都给废了。
他还拿不准怎么说，那些人便给他下了什么咒，当时不知怎么回事，一股脑全说出来了，包括林野会什么时候出现在他院门外。
那些人布下陷阱等着林野。
他就躲在院子里的梧桐树后，对上林野绝望的视线。
不敢出去。
不敢踏出一步。
他们丢给他一袋银子，带着林野离开了。
他眼泪止不住，抬手往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两巴掌，“后悔，我悔啊！为何要去多嘴，为何让人跟着也不知道，为何不敢冲出去……”
“我几番打听，有人说兽人都有可能卖到九天城的玲珑阁，我带着所有的家当去了，我想找到你，我想把你买回来。”他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银子不够，银子不够啊！”
他还在那里看到了，一个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的兽人。
“他们不让我见你，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他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滑落。
他常常做梦梦到林野。
梦到林野浑身血淋淋来找他报仇。
梦里的他高兴又难过。
高兴林野活着出来了。
难过的是他身上流了这么多血。
“还能看到你活生生站在我跟前，我已经很满足了，杀了我吧，我就求你别伤害那个孩子，他也是个命苦的人。”
当年，林樵夫还没有出九天城银子就被人偷了。
折回玲珑阁，却被当成闹事的打出来。
腿就是那个时候被人打断的。
他托着断掉的腿想去投河，在河边捡到了这个孩子。
孩子一直没有取名。
直到他会走路后，捡了只死掉的蝴蝶拿给他看，他抱着孩子想到了那个经常往他房门前送野鸡野味的半大少年，他抱着孩子喊着小野，孩子跟着咿呀学语，就给他又给他取了小野这个名字。
不知是为了减少自己的愧疚，还是想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过去做了什么。
林野抬手。
林樵夫以为他是要杀了自己，吞咽了口唾沫仰头闭上了双眼。
指尖有白光闪过。
林野跟着缓缓合上眼。
院外的姜婉感知到林野在做什么，无声叹了口气。
“姐姐，爷爷是好人，你们不要杀他，求求你们了……”
姜婉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心吧，那个大哥哥同样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只是有些问题想问问你爷爷，姐姐向你保证，他绝对不会伤害你爷爷的。”
说完，姜婉念咒布阵为他护法。
做做好这一切，姜婉拉着小野在树荫下等着。
过了有一个时辰，院门终于打开。
小野立马爬起来喊着爷爷往屋里跑。
姜婉起身走过去，伸手握住林野有些发凉的指尖，“冒着危险去窥探他的记忆，看到了什么？”
林野笑了笑，笑容中带着释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是。”姜婉抱住他的手臂，“我可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
林野与她十指相扣，“我看到了过去，看到他不是有意把我卖给别人的，他也没有真的想要害我，当初是那些人逼着他那么做。”
“原来是这样。”姜婉面露恍然，随后压低声音说，“是不是就不用我再揍他一顿了？”
林野失笑：“你那一拳头下去，还不把人骨头捶断三根。”
“好啊，林野，你现在都学会开我玩笑了。”
林樵夫的腿不再是一瘸一拐，微微弯曲的脊背也直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似是年轻了好几岁。
他牵着小野的手走到二人跟前，眼里含着泪要给他们跪拜。
林野一抬手制止了二人的动作。
林樵夫小心翼翼地问道：“小……”
身边已经又有一个小野了，再叫他小野也不合适，更不敢开口让他多留两天。
姜婉看穿了林樵夫的意图，问林野要不要留一天。
林野摇头，他今天过来只是想与过去告别。
姜婉看了一眼天色，“那我们就继续赶路吧，争取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城镇。”
林樵夫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恋恋不舍收回视线。
小野晃了晃他的手，“爷爷，你为什么哭了？”
“爷爷是高兴。”林樵夫抹着泪，“爷爷的腿好了，以后就能多砍点柴去镇上卖了，到时候给小野买糖吃。”
他们说着话进了堂屋，一眼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袋银子。
……
二人在离宗门大比还有七天时到的玄云宗山脚下。
在山下带着人迎客的还是位熟人。
姜婉撞了撞身边的人，“看到那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了吗？他就是公孙良逸，我说得没错吧，长得没你高没你帅，身材没你好，天赋也没你高。”
听到公孙良逸这几个字，林野瞬间支棱起来，抬眼望过去。
恰巧那人向此处看过来。
公孙良逸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脚已经不受控制地朝二人走去。
他完全忽视掉了林野，炙热的双眸牢牢锁着姜婉。
两年多未见。
她似是没有什么变化，双目依然澄澈，还是那么好看。
公孙良逸喉结滚动，眼眶发热：“姜婉师妹，好久不见。”
他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才明白，这个世上还是姜婉师妹对他最好，他这辈子再也找不到比姜婉师妹更爱他的人了。
他掏心掏肺的对凤今歌，换回来的是什么？
在凤今歌需要他的时候，还会围着他喊几声师兄，不需要他，她的眼里就只有了掌门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