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当年被抱着去死亡峡谷时的感觉一样,又像小时候被拓跋勇抱着去求医……
只是这一次和以往都有些不同,雾婴感到自己被人抱着忽高忽低,穿房过屋,飞快地在夜风中掠行。
在刚才临死的一刻,他什么都记起来了。
泪水随着他被人带着疾行而向后飘去。
一滴滴的泪珠不断消失在空中……
是否银月首领在临死前,也有这种感觉呢?
她躺在自己的怀中,明知自己已是必死无疑,不知该有多么难过。
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将和心爱的人永别,以及知道心爱的人将死,将要和她永别,是同样的痛苦!
就是那种极度的痛苦,让他失去了一切记忆……
当年自己方当年少,被嵇泓幽带上山,就像被带着去死亡的路上,而现在死亡已经在眼前,他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
如果他还能够伸出手的话。
人死了以后,会否还有来世呢?
如果有的话,他是否还能遇到已经死去的至亲呢?还是一片空无?
如果人死后,什么都没有了,那真的太让人悲伤了……
想到这里,雾婴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有了知觉时,雾婴感到自己嘴里发苦。
他睁开眼,发觉自己在一处非常宏伟的空间里。
四周点着微弱的油灯,他抬头向上看,上面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房顶,而是潮湿的泥土,就像是在地下的地穴中。
雾婴全身一震,心中不禁想到,这里一定是死后的世界了,否则怎么会在地下呢?
尤其是自己被轩辕静志击中了脑袋,受了这么重的伤,自己不死至少也是重伤,可是现在却连疼痛都似乎感觉不到了。
他本是躺在这个地穴中的一张床上的,他下了床,四周空荡荡的,除了墙壁上的油灯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在床对面,有个类似门的长方形洞口,洞口内黑漆漆的,不知通往什么地方。
此处非常寂静,他能听到油灯的灯芯爆裂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他忍不住低头看去,地上有自己的影子,他想起以前铁匠李告诉他的,鬼都是没有影子的,而自己有影子,是否就说明了自己未死?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发觉自己的行动如常,身上没有一丝受过伤的痕迹,就连离炎剑也悬挂在腰间,没有失去。
“笃笃笃……”
几声脚步声传来,雾婴朝声音看去,一个人从一个楼梯上下来。
这个楼梯和墙壁的颜色相同,若非有人来了,雾婴都想不到那里会有楼梯。
下来的是一位老人,让他感到十分眼熟,等到老人来到他旁边时,他才认了出来,脱口而出道:“是你?”
老人道:“是我。”
原来这位老人就是那日在路上盘查时,就连轩辕虎贲将军都听他话的老人,就是告诉他他的离炎剑原来名叫斩月剑的老人。
“是你救了我?”
老人点了点头。
雾婴忽然跪了下来,对老人磕了三个头,老人并未阻止。
“不知恩人尊姓大名?”磕完头起身后雾婴问道。
老人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姓风,名无迹。”
雾婴蓦地想起来,在铁甲城外将军山的石洞中,姬天河曾刻字留下书信,告诉他的风无迹的事,他是青离国大王的影子卫,也是风忆昨的父亲,和娘青梅竹马的那个人。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是你?你怎的会这么老?”
风无迹是风忆昨的父亲,风忆昨这么年轻,很难令人相信他父亲会这么年迈。
风无迹苦笑道:“岁月的伤痛和生活的折磨吧,你知道我的事了?唉,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好透了没有?”
他似乎不愿意多谈自己的事。
雾婴点了点头,心中想到莫非他是因为心伤母亲之死,担忧儿子的去向所以看起来才这么老的?
“你父亲是百里破晓吧?”老人语带萧索地说道。
雾婴听他语气中似乎有着无尽的伤心,那不是吃醋,而是相惜,谁会吃一个死去的人的醋呢?
也许都过去了吧。
“不错,我父亲就是百里破晓。”
“他是个很好的人,配得上你娘……”风无迹喃喃着。
“我伤重几乎必死无疑,不知风前辈怎么救的我?”雾婴打断了他的回忆。
“不是我救的你,救你的是你自己——你怀中的那枚麟卵便有起死回生之效,否则,你受了如此重的伤,早就小命不保了。听说你就是因为这枚麟卵,和那些王族高手起了冲突?”
雾婴经他一提,心中禁不住再次燃起怒火——
“不错,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卑鄙狠毒,竟然将我的几名亲友全都杀死,我怎都要去报这个仇!”
说着就要往外冲,风无迹伸手阻拦住了他。
“我既然救了你,就不能让你再回去找死,报仇又非一时半会的事,更何况,那枚麟卵你已经服用了,如果再受伤,又拿什么来救你呢?”
“大不了被他们打死就是,又有什么了不得的?我好歹也要杀死他们几人,为他们报仇!他们好不狠毒,竟然对孩子也能下得去手!”
风无迹冷笑道:“你要去送死,我也不拦你,我问你,你倘若再死了,你那几万离炎军如何?你的未婚妻银月首领又如何?”
雾婴雄躯一震,脑中一片空白,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说……银月首领,没有……没有死?”
风无迹点了点头:“我只知道她是被无色庵的高尼救去,至于有没有将她救活,我就不知道了。”
雾婴啊了一声,说道:“我和银月首领在一起时,你也在那附近?”
风无迹叹了口气:“我当时真的以为你疯了,后来你昏了过去,我又不能亲自救你,便将你拖到了山道旁,否则你在山林间,早被野兽咬坏了,等我回来时,就看到无色庵的高尼将银月首领带走了。”
雾婴心中涌起希望,有了希望,便不再执着于以身犯险,他冷静下来,觉得还是要先回去,等培养出了足够消灭这些残忍之徒的力量,再来复仇也不迟。
“多谢风前辈相告,对了,关于令公子风忆昨的下落,我倒是知道一些。”
风无迹那张和他年龄不相符的苍老脸上,露出了一些神采,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他声音颤抖地问道:“忆昨……他,他还好吗?”
雾婴点了点头:“不仅很好,而且武功非常了得,我和他交过手,那是在赤炎国的选拔比试上。”说着,他就把自己在赤炎国和风忆昨交手的情况告诉了他。
风无迹老泪纵横,无声无息地流泪,更让人视之心酸,雾婴劝慰道:“怎么,风忆昨人很好,风前辈为何反而哭了?”
风无迹擦了擦眼泪:“我是有些失态了,对了,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雾婴跟他向外走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在地下有这么大的房间?”雾婴走在甬道的阶梯上时忍不住问起。
“等会你就知道了。”
“不知风前辈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又怎能及时将我救下?”雾婴又问。
风无迹忽然停了下来,雾婴跟在他身后,几乎要撞到他身上。
“你的问题太多了……我是大王的影子卫,自然有一定的权力,你和你母亲长得这么像,我在白虎军中一见到你便知道,也是我说服轩辕虎贲放走的你。最后送你们去金枪城的士兵自然告诉了我你的情况,我……我想过来看看你……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给儿子起名叫忆昨?”
雾婴心中剧震——
风忆昨,也就是回忆昔日的意思,至于回忆的人是谁,不用猜也知道,就是和风无迹青梅竹马的轩辕轻舞了。
原来他还没有忘记我娘……
两人不再说话,风无迹接着往前走,两人心底都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亲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