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尽力轻手轻脚地走去最近的药铺。
雷念儿带着阿鱼,有惊无险地躲过了两拨巡逻的人。
再到前面,阿鱼说,是一片较为开阔的草地,雷念儿提着心,盘算着怎么安全通过。
走了两小步,她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个人。
再仔细一看,是一堆人。
他们被捆着,倒在地上,身上是破破烂烂的伤口。
顺着他们,抬眼望去,一片繁茂的草地上,全是人。
他们三四人被分成一份,捆起来。
被捆绑着倒在地上,看样子死去没超过一天。
到了夜里,还没人收尸。
雷念儿险些惊叫出来,但死死捂住嘴。
殿下猜对了,白日里,敌军说的放他们一马的话,果然是引剩余百姓出去的谎言。
他们的脚没被绑住,地上是凌乱的脚步。
那是不是,死之前,还进行了一场追逐“游戏。”
而两三个人被绑在一起,逃跑的方向肯定不尽相同。
或许中途会被绊倒,然后被追上,杀了。
或许还会和被绑在一起的“同伴”内讧。
只为了满足敌人虐杀的快感。
是的,虐杀。
如她脚下这具尸体。
杀死一个人,真的需要捅这么多刀吗?
把好好一个人,捅成了破破烂烂的布条。
经此一役,德州内,究竟还剩下多少活人。
......
不知过了多久,地窖被打开,颜未往门口走近,捏紧了手中的武器。
熟悉的身影出现,颜未依旧没有放下警惕,等到关门后,她身后没有出现敌人的行迹,颜未才收刀入鞘。
雷念儿把药手中的药材递过去。
见只她一个,颜未难得关心贝婧初以外的人,问了一句:“鱼娘子呢?”
雷念儿双膝一软,跌在地上,含糊不清地说:“不知道......”
她这才发现,雷念儿微微发着抖。
“我们被发现了,鱼姨掩护我,让我把药拿回来。”
雷念儿也哭了出来:“我不知道,不知道她在哪里,不知道她怎么了。”
“我希望她能找到机会逃回来。”
她喘息着,哭着祈祷。
但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个可能太小了。
或者说,根本不可能的。
这里不能烧水,贝婧初体验了一次干嚼药材。
苦且难以下咽,随着水被递到唇间,在求生的本能下,她还是咽了下去。
熬过了刺骨的寒夜,天亮时,她就收到了这份噩耗。
“你说,什么?”
“漾漾,都是我,都怪我,我不该一个人回来。”
贝婧初像是极冷静一般,说:“不怪你,你回来就很好了。”
【那该怪谁呢?】
【怪敌人,怪突宁。】
【怪屠城的恶鬼。】
眼泪模糊了视线,贝婧初努力睁大着眼睛,还是阻止不了温热的水珠从脸颊滑落,流到下巴处的时候,又变得沁冷。
最后她放弃了,任它持续地流了出来。
但忍着,不发出声音,害怕外面路过的敌人听到动静。
昕儿也在此时悠悠转醒,少了一个人回来,肯定是瞒不住的。
她哭闹着要出去找母亲,没有阿鱼再耐心劝着,颜未一个手刀劈晕了她。
少了她的动静,剩下的几人都安静的、死寂的蜷在一起。
贝婧初环着自己的膝盖,陷入了一种极度自厌的情绪。
【一个人,一群人的力量,也太渺小了。】
【我以为我是公主,是最优秀的公主,我很了不起。】
【原来我什么都不是,脱离了太极宫,我什么都做不到。】
颜未想说什么,但雷念儿先说了出来:“漾漾。”
“回去之后,我们想办法,把突宁灭掉吧。”
现在看来,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安慰。
但贝婧初没觉得这是空想,反而还在计划着:“一个人的地位越高,权利越大,对人世间的影响也越大,就能改变越多的东西。”
她朝着透气孔的方向伸了伸手,像是想抓住什么东西。
今天,已经是第八日。
她逼着自己继续撑下去。
再次醒来的昕儿没有闹了,仿佛成了一个哑巴,也是安静地乖乖坐在那里。
眼神空洞,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让贝婧初心里一揪。
她说:“昕儿,如果我们活下来了。”
“如果我们出去了,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
“你不是没有亲人了,我们是亲戚啊。”
昕儿不知听没听进去,但她口中小声地呢喃着:“阿娘说,让我听你的话。”
“我听话,我不哭了,不出去透气了。”
“阿娘能不能回来?”
贝婧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第九日,搜查的动静不断传来。
贝婧初让所有人都尽力填饱肚子。
她说:“没有被搜到,是万幸。”
“但如果被找到,我们要有一战的能力。”
“尽力地......拖延时间。”
【只能是拖延时间,再高的武林高手,也敌不过千军万马一拥而上。】
间歇着,能听到有人被找到的声音。
贝婧初拼命往嘴里塞着拉嗓子的,难咽的干粮。
第十日,地窖的门,被掀开了。
士兵狞笑着,本以为又抓到一窝没有反抗之力的兔子。
一把泛着寒光的,久不见天日的刀,直接砍下了他的头颅。
贼寇的脑袋滚过在地上,转了转,表情定格在想要捕猎的残忍笑意中。
地窖狭小的出口跃出一个人,他转身朝里伸手,一只小手伸了出来。
颜未小臂用力,一拉,贝婧初顺着他的力跳了上去。
随后,开始逃命。
心中充斥着对里面两个人的担忧,但贝婧初知道,她自己不被抓住,才是最要紧的事。
这次颜未没再抱着贝婧初逃,两个人拉着的速度要快许多。
走街串巷地躲避,躲不过就砍死敌人。
但是一个小女孩身边有高手相护,实在是再明显不过的怪事。
随着消息传开,越来越多的兵力开始追逐两人。
直到贝婧初没有力气再跑了,小女孩手中的乌木剑簪,剑柄也被染成了深红。
指甲缝里全是敌人干涸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