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天晓地眉心的纹路闪烁了起来。
他慌张抬手捂住它,试图遮住它投射出的光芒。但那些赤红色的光芒无情地穿透他的手掌,在李梓柯的面前编织成一张由深红色构成的,全然空白的图像。
知天晓地声音嘶哑:“不……停下,停下!”
他眉心的眼睛纹路没有丝毫反应。图像在李梓柯面前保持了两秒空白,图像中央便仿佛被手撕开一般,裂开了一条细碎的长缝。
再过了一瞬,长缝猛然张开。缝的两侧向外凸起,似乎成为了上下两片嘴唇。
嘴说:“啊——啊。”
嘴用力努了努,它的厚唇几乎要冲破这层薄薄的图像,充满整间客厅。
嘴巴开合:“知天晓地,你有事情要问我?”
知天晓地面如白纸地陷在沙发里。他仅剩的,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躺在那里,保持着微弱的呼吸。
嘴巴又动了动:“你的状态很不好哇。要我说呢,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要多注意保养才是。”
知天晓地拼着自己落下病根,勉强张开嘴,发出模糊的气音:“你才是老头……”
嘴巴嘻嘻呼呼地笑:“从年龄看,你就是个老头。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要服老。不服不行。”
它话锋一转:“原来不是你要问我,是另外有人有问题要问我啊。”
“14岁,嗯,是个小妹妹。”嘴巴的语气柔和了点,“小妹妹要问我什么问题?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梓柯问:“无限世界到底是什么?”
嘴巴嘻嘻呼呼地笑:“好久没听到这么简单的问题了。无限世界是一款由天才程序员,NobUG先生及其家人联手制作出,并直接依托于某个有智能生命体存活星球的小世界。”
“NobUG先生?”
“这也不知道啊……你知道的东西还真少。”嘴巴嘟哝了句,“NobUG生于星际499年,卒于星际545年。她在短暂的46年生命中,为星际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她的先生死于她之前,仅有她的女儿继承衣钵。”
“等下。”李梓柯叫停,“NobUG是女性还是男性?”
“当然是女性啊。”
“那怎么叫NobUG先生?”
“她生前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所以尊为先生啊。”嘴巴理所当然地说,“整个星际都这么认为。”
“那她的先生。”李梓柯在先生两字上咬重音,“一定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吧。”
“那没有。”嘴巴说,“他只为NobUG先生做出了一些家庭和事业上的帮助,还不值得给尊称。”
李梓柯听明白了。她直接改了自己的措辞:“为什么NobUG女士要制作无限世界?”
“应该尊称的……你说什么女士,这不就是在贬低NobUG先生做出的贡献吗。”嘴巴小声嘟哝,“但既然你提问了,我就告诉你好了。”
“因为无聊啊。”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了李梓柯意料之外的话语。
“星际中漫无目的飘荡的意识那么多。为什么我们不能把它们收集到一起,让它们重新成为智慧生物呢?——这是NobUG女士的原话。”
“NobUG女士也成功做到了。”
“她以这些四处飘荡的意识为基础框架,在它们的基础上,构建起了现在你身处的这个无限世界。”
嘴巴敬佩地说:“在她完成初步框架后,NobUG女士就永远地离开了。她的女儿继承了她的事业,继续完善无限世界。”
李梓柯眯了眯眼,问:“她问过那些意识的想法吗?”
“当然没有。”嘴巴理所当然地说,“它们只是零散的,不成型的意识体。就算NobUG女士要遵从人权法律,也没办法将它们称作‘人’。”
“它们既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没有完整的灵魂——它们只是灵魂的半成品而已。”
李梓柯犹豫着问:“那……她为什么要把无限世界和星球连接起来?”
“因为那些新生的灵魂需要学习。”嘴巴开合着说,“女士观察了这个星球上的智慧生物,认为这里最适合新生灵魂的成长。”
李梓柯一时想不出自己还要问些什么了。
她轻轻地,小声地问:“我们这些被拉进无限世界的人,算什么呢?”
嘴巴嗤笑了声。
“如果没有NobUG女士制作出的无限世界,你们这些人早已经也成为了在宇宙中飘散的意识。女士给了你们第二次生命,你们应当感激。”
李梓柯吸了口气。
她要忍不下去这张嘴巴表现出来的,目中无人的样子了。
……等一下,这张嘴巴有眼睛吗?
陷在沙发里的知天晓地抬手遮住额心的纹路,哑声说:“它回答问题的时候总是这样。你多担待。”
“我回答问题的样子怎么了?”嘴巴怪叫,“你有问题问我,我才好心出来给你解答问题的。你不感激,反而还要说我的坏话?”
这张扭曲的嘴巴中,传出了大声的喊叫。它在那张薄薄的平面图像中左奔右突,唇瓣中的尖利牙齿几乎要咬碎图像——
知天晓地头发上的小蝴蝶结发卡闪了闪。
嘴巴蓦然安静了下来。它仍被困在图像中,却仿佛自己已经离开了这座囚笼般,大声地怪笑了起来。
“知天晓地啊——你为了获得上一个问题的答案,而付出的代价……会将你一直困在这座囚笼中!”
“被送至你身边的这段时间,对我漫长的生命而言,只像是一次小憩!”
“但——作为普通的人类,没有无限生命的你呢?”嘴巴咧开,笑声从它的内部涌出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都没办法继续活下去了!”
“……借你吉言。”知天晓地面色灰败地回它。
他轻声问:“梓柯宝宝还有问题要问吗?”
李梓柯摇头。
知天晓地喘了口气。他慢慢地,再度从自己的头发上扯下一枚小小的蝴蝶结发卡。
他定定地看了发卡两秒,将它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他咀嚼。
嘴巴冷笑了声:“你续命能续多久——”
“至少比你久。”知天晓地慢吞吞地说。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将发卡吞入了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