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梓柯感觉自己在做梦。
现在也应该是在做梦吧。如果不是在做梦,她这具经过了数次强化的身体,为什么会感觉这么痛呢?
她缓了一会儿。
手中的鳞片热得烫手,她就把它攥碎了,松开了手。
细碎的金色光点如沙,从她的手中轻轻滑落。
李梓柯盯着这些逐渐消失的金色光点,直到她的眼前再度变成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
她再度将自己的手覆盖在心口的鳞片上。
原本完整的鳞片护甲,在她刚刚撬开了一片之后,剩余的鳞片紧紧地抓着她心口的皮肤颤抖。
李梓柯深吸了口气。
她的指甲嵌入一片新的鳞片边缘,用力将它撬了起来。
它被握碎,变成了细碎的金色光点。
李梓柯看着金色光点,毫不犹豫地继续撬开第三片,第四片。
她在拔自己身上的鳞片,又像是在硬生生挖取自己的心脏。
过量的疼痛占据了她的大脑。
妈妈……妈妈。李梓柯垂着眼,看着自己撬开一片又一片盛满金色血液的鳞片。
不属于她的鳞片和不属于她的血液,在她的指尖流淌。
鳞片们低声哀叫。
它们说,它们只是想要保护她。
它们说,李梓柯,你接受了金龙的血液,你就要承担与之相应的代价!
它们威胁,它们恐吓,它们哀求。
它们说,李梓柯,你的妈妈还没有你厉害!你叫她能有什么用处!
而李梓柯不为所动。
她怎么会不知道,在无限世界的玩家里,她已经是最厉害的那个人了。
但她只是一个14岁的小女孩。
如果她没有进入无限世界,那么她应该还被妈妈捧在掌心里。每日吃药,学习,偶尔出门走路散心。
以前的她太小,太瘦弱。是妈妈抱起了幼小的她,将她拉扯长大的。
现在的她长大了些,但妈妈仍旧会温和地抱住她,鼓励她。
那是妈妈啊。
不论她做什么,说什么,都会认真倾听的人啊。
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由金银珠宝组成的华丽王冠,再度显出自己的身形。
李梓柯伸出手,握住了这只王冠。
鳞片大笑了起来。它们的声音细细密密地钻入李梓柯的耳膜——
你看!没有了我们,你要怎么对待你的执念?失去了我们,但你的身体里仍旧流淌着金龙的血!
李梓柯捏碎了王冠。
鳞片的笑声戛然而止。
王冠在黑暗中飘浮。它上面的每一点装饰,都散发出闪亮迷人的炫目光芒。
而李梓柯只是不为所动地看着。
失去了透明丝线的支撑,那些堆叠在一起的闪亮装饰物散开,漫无目的地飘着。
李梓柯看着它们。它们确实是好看的,精致而华丽的东西……李梓柯也确实喜欢它们。
不是因为金龙血液,而是因为她很少见过这些华丽的东西。
她不是十全十美的人。
李梓柯垂着眼,继续撬自己心口上的鳞片。
它们的哀鸣声终于停了。
李梓柯摸了摸自己坑坑洼洼的心口皮肤,再摸自己颈侧的那一小片鳞片。
这一片鳞片比她心口处的鳞片安静许多,范围也小很多。李梓柯有些倦了,便放下了手。
她继续在一片黑暗中往下沉。
李梓柯不知道自己向下沉了多久。黑暗模糊了她对时间和距离的感知,疼痛模糊了她对自己身体的感知。
她往下沉,直到她的背触到了这永无止境的,黑暗的底部。
李梓柯蜷起身体。她仿佛重新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中,变成了那个小小的婴儿。
她想,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她还会去当妈妈的孩子吗?
……或许不会了。
她恍惚着躺在一片黑暗中。
她看到了年轻时的陆映月。
在那一片冰原中,她和年轻的陆映月说过的那些话,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陆映月年轻的样子,是多么意气风发啊。
如果她拒绝当妈妈的女儿,那陆映月会有什么样的人生呢?
或许陆映月会不再结婚,会更快地成为公司高层。再或许会养猫和狗……不会再养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女孩。
李梓柯吸了吸鼻子。她刚刚把自己心口上的龙鳞片都挖掉,直接作用在精神上的疼痛让她变得比平时更加脆弱。
如果她不是妈妈的女儿呢?
李梓柯蜷缩地更紧了。
如果她不是妈妈的女儿就好了。
陆映月会有更好的,不存在她的人生。
可是……
18岁的陆映月做出的承诺,真的在十年之后兑现了。
陆映月真的很爱很爱她。如果她不是妈妈的女儿,又会有谁成为妈妈的女儿呢。
李梓柯被无可避免的命运压垮了。
14岁的她答应了18岁的陆映月的邀请。
曾经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她,真的值得陆映月的爱吗?
李梓柯小声地哭了起来。
她好像不值得妈妈的爱。
晦暗的心绪在她的心中生长。
李梓柯哭泣着朝上方伸出手。
就算她不值得陆映月的爱,她也已经是陆映月的女儿。她没有可能真的把自己塞进陆映月的肚子里,变回那个永不变化的卵子。
她已经是陆映月的女儿了。
如果她不值得妈妈的爱,那她也不能在这里呆着——她要走出去,亲自去和妈妈确认过去的那段记忆和对话!
李梓柯开口:“神说。”
她顿了顿,重新说:
“我说。”
“要有光。”
“从此世上便有了光。”
她的眼睛,褪去了那一层蒙在上面的黑——灼热的澄黄色亮光肆意盛放。
在她身体周围的那些黑暗,像潮水一样退去。
李梓柯终于看到了自己躺在哪里。
她独自躺在床上。
床并不柔软,所以才会给她一种这是地面的错觉。
距离她稍远的黑暗也消失了,这里只剩下安静的她,和被照亮的安静房间。
房间是正常而普通的房间。没有闪亮的钻石和金子,也没有用来点缀的华丽宝石。
李梓柯摸摸自己的心口。那里确实没有了鳞片,只余下凹凸不平的皮肤。
她的心脏正在坚定而平稳地跳动着。
她确实还活着。
李梓柯长长地呼了口气。
她再仰面在床上躺下。她看着安静的天花板,开始思考自己在哪里,在她失去意识之后的那段时间里,她又是怎么来到这张床上的。
门被敲响。
门外的人没有等李梓柯回应,就在敲门后打开了门。
冷暗揣着手,靠着门框问她:“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