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办完白事儿,一家人精神放松下来,这餐饭吃得也就没有昨日那么沉重。
农村人也明事理,人老了总要仙逝的,谁都躲不过,长短而已。
孙家兄弟二人一个劲儿地给众人敬酒,说了很多体己话。
「遇到事儿,还得是亲戚。文桐、金鹏、小杰,昨晚的事儿,多谢你们。」孙海峰端着小酒杯站起来,说完感谢话一饮而尽。
「哎呀~海峰,俺昨天拦着孩子,你可别见怪!」明宝珠讪讪地说。
「不见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唉~你看惠敏‘不让峻琪去这茬’,俺都没提!过程不讲啦,只看结果。小杰帮了俺家大忙,这钱呢~还请客俺缓两个月,过年时再给你们。」孙海峰咧着嘴,不好意思地说。
「咦~海峰,瞧你这话说的,啥钱不钱的,不用啊~远亲还不如近邻呢。」墨鸿达急忙回绝。坐在一旁的明宝珠不干了,指着他讲:「墨鸿达,你不要抢儿子功劳,俺也赞成不要的,但是,这要儿子先开口说。」
墨鸿达脸上挂不住,看了看墨望阁,一仰脖把酒干了,把酒杯放到桌子上,低头生闷气。
「达子,宝珠说得对啊,呵呵呵,你在部队干过,替士兵感谢,这没错,要士兵先说,然后你再总结。」
「嗯,爹,俺错了。」墨鸿达虽然好面子,但不敢对自个老子耍脸色,急忙抬头摆明态度。
墨一杰看了看,这是氛围,是逼着要自个儿讲话啊!
「大舅,二舅,都是亲戚,金鹏与文桐与俺没分别。他俩在俺前面,也出了力,比俺有胆量,这钱,俺是绝对不会要的。」
墨一杰这话说完,明金鹏与林文桐以及孙文峰等人都看向墨一杰,投来感激的目光。
「呵呵呵,一杰纯朴啊!惭愧,峻琪,你要向表哥多学学。」孙海峰说完,又建议四名年轻人一起喝一杯。
酒酣耳热之际,孙文峰也给每个人敬酒,一轮下来,每个人都喝了不少。
八月二十四晚六点,孙文峰打电话到村部,喊墨一杰与孙海峰去接电话,说那小车出事儿了,刚进城,一辆渣土车冲过护栏,将小车碾到车底,司机当场没命。
「啊~这么准啊?」孙海峰握着电话,扭头看向墨一杰,眼睛瞪得似牛铃。
「是啊,哥,你要替我好好谢谢他,哎~他说的不要逆天行事,说得真是太好了。」听声音,电话另一边很激动。
「俺都还欠他的,要感谢你自个同他讲。」孙海峰呵呵呵一笑,把电话递过来,还用手指头捅捅墨一杰,向墨一杰挤咕眼睛。
墨一杰能猜到孙海峰的意思,不过没开口让孙文峰帮找工作。
「一杰,谢谢你啊,等一下,还有人要谢你。」孙文峰说完,电话里传来中转提示音,过了一会儿,话筒里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是女生。
「小杰你好,我是米小莱呀,感谢你救命之恩,要不是孙秘书善意提醒,我也……哎,总之你以后进城,一定cALL我,或者给我电话。」
「米小莱您好……」墨一杰实在不愿意叫她姐姐或者小莱,拿着电话愣了半秒,感觉很陌生。
「……俺……你以后回老家,有空就……路过……请你来坐坐,俺让俺娘给你做饭。」
「好的,谢谢你的邀请,必须的,再次谢谢你。」
「……」
墨一杰挂断电话,紧张得满头大汗,短袖白衬衫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晚上回到家,明宝珠把儿子一阵埋怨。
「小杰,你说你,钱不要,让他们帮忙找份工作咋的啦!为啥不说?」
「妈~俺脸皮发烫,说不出口。」
「哎~你这人,晚上俺与孙海峰说去。」听闻此言,明宝珠急了,气得直跺脚。
墨鸿达端着搪瓷缸子,晃晃悠悠走过来,开口对墨一杰说:「儿子,爹联系了战友,现在部队对大学生入伍有政策,过两日俺替你要个表格,陪你去县医院体检。」
「老墨,你说啥呢?儿子是俺一手养大的,俺说了算。就是在家闲着也不去当兵,像你,哼,白干三年,再退伍回农村吗?」
墨一杰见二人又要吵架,烦得要死,拎起鱼竿到后山金龙潭钓鱼。
金龙潭在瀑布一侧,因为常年冲刷,形成一个深潭,只有瀑布下方深,稍远的平缓处并不深。
潭水清澈,向外蜿蜒流入白砂河,一路欢歌,灌溉着上千亩的稻田。
金龙潭里有鱼,都是一拃长的白鳞鱼,拇指粗细,肉质细腻,是软骨,每到十月份就会成群结队地出现,一周后消失。
这白鳞鱼在晚上出来活动,天亮消失得无影无踪。
墨一杰出来不是钓白鳞鱼,是钓甲鱼。
金龙潭里甲鱼也不少,小的巴掌大,大的有海碗那么大。
甲鱼不好钓,平素几天也见不到一只。
今天运气爆棚,居然钓到一只大甲鱼,拎回家上秤一称,有三斤六两。
「咦~今晚吃了它。」父亲墨鸿达舔了舔嘴唇。
「俺要卖钱的,一斤十五呢!」墨一杰拿石板扣在木盆上面,又压了两块砖头,木盆边缘有缝隙,不怕憋死甲鱼。
晚上墨一杰去孙美琪家一问。
「俺姨家饭店黄了,对面有一家,很大的,明天俺陪你去问问。」孙美琪说完,递给墨一杰一个铝饭盒,滚烫,里面是她新烙的糯米饼,红豆馅的。
第二日,墨一杰们骑了一辆自行车去镇里,一路说说笑笑,走走停停,六公里盘山路,倒也不觉得漫长。
「杰哥,你毕业咋不包分配呢?」
「俺运气不好,是第一届不包分配的学生。」
墨一杰心里感到有些庆幸,考大学那年,墨鸿达考虑到一旦要农转非,三亩水田会被村里收回去,实在肉疼。因此,专门打电话问了战友,得知也可以不转,上大学带钱就行,以后分配了再办农转非。
否则,现在没工作,岂不是连饭都没得吃。
「杰哥,那你不想进城吗?」
「俺读大学时,有些同学都是城里的,俺很不喜欢。」
「啊~不会吧!城里有电影院、大商场与公园,下雨走路不会两脚泥。」
前方是下坡路,孙美琪搂着墨一杰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心里舒坦得很。
墨一杰握着车把上的手刹保持速度,提心吊胆,生怕摔沟里。
「你晓得不,在城里处处都要钱,没钱的穷人还不如农村人。」
「俺没去过市里,最远只去过县城。」孙美琪说,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渴望。
「你要是喜欢,咱们可以攒钱去市里玩。」
「那要好多钱吧?」孙美琪把头靠在墨一杰的后背上,骑车有风吹在身上,不是很热。
「偶尔去一次,花不了多少?」
「要是遇到抢劫的咋办?」
孙美琪不是杞人忧天,前些年治安不好,抓了一大批,这几年才稍稍好转些。
「把钱分开藏呗!」
墨一杰想起读大学时,每次带钱都要分开藏几处,心里暗自好笑——藏内裤里的钱怕人闻到骚味,还要用肥皂洗好,用毛巾揩干水,放到褥子底压平。
二人回到狐郢村,回家后,墨一杰刚煮好一壶茶,和孙美琪才喝几口,林文桐过来了。
「杰哥,美琪,你们去镇里啦!」
「是啊!坐,喝茶。」孙美琪急忙给林文桐洗杯子,墨一杰起身给他扯来一张竹椅,
二人闲聊几句,林文桐开口道:「是这样,我爸从苗寨里收来一些老物件,想请你过去看看。」
「呵呵呵,杰哥你成村子里的古董鉴定专家了。」孙美琪欣赏地看向墨一杰。
「好,喝完茶我去看看。」墨一杰笑了笑说,上几次帮林文桐挑出一些好物件标价,帮他多赚上千块,林家给了他百分之十,被父母一顿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