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一杰一进门,就被母亲明宝珠披头盖脸一顿臭骂:「还上山,真是吃一百个豆都不嫌腥!」
「我看你是皮子痒痒了!」墨鸿达气急败坏地四处寻打人的家伙。
「别骂了!今儿去对了,妈,快帮俺把戥子找出来,俺挖到大参了。」
墨一杰说完,解下竹篓,放到电灯下方地面上,蹲在竹篓旁边,小心翼翼地捧出人参,开始解开苔藓外面的红布条。
「老天,这么大~」
父母忘了要打墨一杰的这茬,一个握着鸡毛掸子,一个拎着武装带,抻着脖子看人参。
墨一杰拿来剪刀剪掉干径及叶子,用戥子一量,三人都大吃一惊。
「七两为参,八两为宝,正好八两啊,这是难得的宝物哦!」墨鸿达激动得用皮带敲自个儿的大腿,看向墨一杰的目光温柔似水。
戥子是老度量,半斤是八两。
「干了会缩水的,还不得少二两!」明宝珠激动过后,马上醒悟,惋惜的表情那是相当滑稽。
「小心须子,要阴干!不能见光!」墨鸿达像一名军官一样,干净利落地下达指令。
「爷爷会弄,俺去问他。」墨一杰说完要向外跑,被明宝珠拦住:「儿子,给你留了饭,吃完再去。」
胡乱扒饭,噎得直打嗝,又被明宝珠臭骂。
「你是饿死鬼托生吗?!」
墨一杰跑去问过墨望阁,回家后,找出白纱布,包裹好人参,挂到屋檐下阴干。
随后洗脚洗脸,躺在床上困顿起来。
墨鸿达与明宝珠睡不着觉,总担心丢,折腾了大半宿,又把纱布袋挂回屋内横梁上。
墨一杰睡到后半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黄大仙化作一名穿红肚兜的小娃娃,鬼魅地对墨一杰说:「杨老汉的事儿不算完,林坤不得好死。」
「我帮不了你啊!」
墨一杰在梦中大叫,忽然醒来,发现是做噩梦,翻身又睡,又梦见一位头上包着红牡丹枕巾的老汉对自个儿说:「你抽空去苗寨,找我女儿杨金凤,让她来接我回家,如能做到,必报大恩。」说完,老人邪魅一笑,居然又变成了黄鼠狼。
墨一杰又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杨金凤!啥鬼。」墨一杰又睡,又做噩梦,第二日醒来头痛欲裂。
「哎呀~这孩子是受了风寒!」村里的赤脚医生郭雪梅给墨一杰量过体温,得意地把温度计递给明宝珠,用手指着让她看温度计上的红线数值。
「你看,你看,高烧三十九度半。」郭雪梅收了两元钱,给明宝珠留下五片阿莫西林,又写了一个中药方。
「不信他,让俺爹来瞅瞅。」墨鸿达趿拉着鞋,披上黄上衣出门去找墨望阁。
……
「印堂发暗,脸色潮红,脉象充盈湿滑,这是中邪了啊!」墨望阁面色凝重,忧心忡忡。
又是做法,不过与上次不同,时间充裕,爷爷拿出了真本事,也让村子里掀起滔天巨浪。
「小鸡小鸡你莫怪,你是人间一道菜。六道轮回走一场,再次投胎别学坏!」明宝珠一边自言自语地叨咕着,一边杀鸡取血制血酒。
四只母鸡因一次祭祀献出了短暂的生命,公鸡并不缺后宫,悲伤,谈不上,自个儿也是早晚的事儿。
仪式是从晚上五点开始的。
墨望阁这次弄得很隆重,一餐好饭,每人五元钱,请了村里的喇叭匠,在好一番吹吹打打之后,开始正式拜神。
墨望阁穿上道袍,手持桃木剑,拿出自个儿珍藏的宝贝——百年喜鹊骨。
那是他每年都要向捕鸟人购买的,在月圆夜杀死,放入带孔的罐子里埋入土里。
这习俗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爷爷家的后山坡上埋了上百只罐子,每年在月圆夜取出够百年年份的,用心烘焙,捻成细粉末。
周而复始,因此每年都有百年份的喜鹊骨灰用。
喜鹊是一种报复心很强的动物,是鸟中流氓,黄鼠狼的天敌,相传其骨头可以帮助黄鼠狼修行。
用喜鹊骨粉拌血酒,另外洒在铜盘内的鸡肉上,黄大仙一边喝酒一边吃肉的场面,在村子里没牙的老辈儿口中津津乐道。
「这场面,啧啧,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过了。」大喇叭匠小声地对儿子小喇叭匠开口说。
念的咒语依旧是金光咒,一番法事儿下来,墨望阁汗流浃背。
后院场地闲人免进,不过可以在屋子里隔着玻璃窗安静观看。
天黑,不敢用电灯,为方便观察,在屋外祭祀处放一盏白纸灯笼,香炉内燃点的是自制迷魂香,也是搀了喜鹊骨粉末的。
「妈蛋,这喜鹊骨就是黄皮子的毒品啊!」墨一杰感觉很好笑。
做完仪式,敬献祭品之后,时间正好是晚上八点,屋内关了灯,后院四周一片黑暗,只有那盏白纸灯笼在微风中摇曳,忽明忽暗的蜡烛火苗跳动着,把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迷魂香燃到三分之一,黄大仙驾到了,由一个全身白毛的老家伙带队,后面依次是一队稍稍年轻的,全部浑身雪白。
「黄家有地位的都来了吗?」明宝珠俏皮地问自个儿公爹。
「差不多吧!」
灯光昏暗,墨望阁喊明宝珠过来,是想让她数数有多少只。
「一共七只!……」明宝珠回答。
「哎~它没来!」当听到带头的那只不是三条腿后,爷爷叹息了一声。
明宝珠知道公爹说的是啥。
那条没了一只右爪的黄大仙是黄家辈分最高的,墨望阁的爷爷曾经有幸见过。据说曾看见过它修炼,场景甚是骇人。在后山大石坪上有上千只黄鼠狼围绕着它打转,最后的场面极血腥,一大群野兔赶入包围圈,被那些黄鼠狼生吞活剥。
第二日,石坪地面上四处血迹斑斑,五六十只野兔的内脏以及残骸被堆成一座小山,肠子都被扯成一条一条的,摆成了一个放射状的圆圈,场面腥臭得连孙屠夫见了都想呕吐。
这是爷爷自吹的!
孙屠夫当着墨爷的面从不拆穿,但私下概不承认——觉得丢脸。
墨一杰躺在床上,全身骨头发酸,头疼欲裂,大汗淋漓,嗓子眼火烧火燎,只想吃蛋卷冰淇淋。
村子里没有,孙美琪自制了放了绵白糖的冰酸梅汤,在昏暗的灯光下,坐在竹椅上用白瓷汤匙喂我。
「杰哥,喝完好点没?」孙美琪端来一盆温水,把毛巾浸湿为我擦汗。
「烫不烫?」
「不烫!」
擦完汗,墨一杰感觉舒服些,盖上毛巾被昏昏睡去。
也许是赤脚医生郭月梅的药管用,也许是爷爷的法事儿管用,抑或者是孙美琪的酸梅汤管用。第二日上午,墨一杰感觉好多了,浑身肌肉不再酸痛,只是依旧有些头晕。
「妈!俺想吃手擀面。」墨一杰羞涩地小声喊,一说话,感觉头还是很痛,那种脑浆子在脑壳里发晃撞击的痛。
一大碗拌了蒜泥,弹劲道儿的手擀面下肚,墨一杰身上有了力气。
「妈,昨晚啥情况?」
「做完法事儿,都走了。」
母亲说话总是很含糊,法事儿过后黄大仙与人肯定都会离开,但那具体是啥情况呢?
再次追问,墨一杰才得知——吃完鸡的黄鼠狼并没有首尾相接转圈致谢。
这意味着,这事儿还没完。
「靠,俺哪得罪你们了!难道是怪罪俺对苗人杨见死不救?!俺没反应过来呢,林坤就上去一刀捅死他。这也要算俺头上!」
墨一杰气呼呼地在心里抱怨。
第二日墨一杰才知道,黄大仙还是恩怨分明的,对他算是客气的了。
因为,黄大仙报复了林坤,很血腥,很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