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姥爷已提前让两个学生,帮忙把大部分行李送去火车站办托运,顺便给买好车票,夏芙只需赶得上火车就行。
魏婶做好的饭菜来不及吃了,高慧云拿个中号铝饭盒,装满饭菜,给夏芙带到车上吃。
魏婶还特地蒸了白面馒头和肉包子,热乎乎的刚出锅,用干净的棉布袋子装了十多个,让带着路上当干粮。
临出门,姑姥爷递给夏芙一个小布袋,里面是个黑色收音机,书本那么大。
姑姥爷说:“这个收音机送给你,每天劳动之余听听广播电台,了解时事新闻,还有音乐、故事可娱乐。我还送你一些书籍、文具,已经放在你的行李里面,托运去了。
要记住,任何时候,不管多么困难多么辛苦,都不能忘记学习,永远相信,知识就是力量!”
夏芙接过收音机,袖珍型的,很喜欢:“谢谢姑姥爷!我记住您的话了:一定不浪费青春时光,要认真学习各种文化知识。”
“嗯,对的。”
高舅舅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塞给夏芙:“这里面的全国粮票、布票和一点钱,拿着吧。”
夏芙推辞:“不用了不用了,我有,妈妈给我很多!”
“快拿着!乡下艰苦,你刚刚过去啥也不会,挣不到工分就没粮食,自己手里多点粮票能安心些。”
甥舅俩推来推去,魏婶旁边看得都急了,一把抓过信封就塞进夏芙书包里:“再耽搁,就真坐不上火车了。舅舅给的东西,得要!老辈子有讲究的,走远路,舅舅给个啥都能保佑你一路平安!”
夏芙:“......”
魏婶你是不是六,敢这么大嗓门宣扬封建迷信,也不怕红小兵听见了。
不过既然是舅舅一片心意,就先收着吧。
舅舅、舅妈节衣缩食给外甥送粮票,殊不知外甥粮票多的用不完,等回头有空了,再经常寻摸寄点特产给他们吧。
几个人出门赶往火车站,距离发车还差十几二十分钟的,感觉心急了,来早了。
姑姥爷的学生有能耐,给订的软卧铺,在这年代,普通人可坐不起软卧铺,干部出差才有的待遇。
夏芙却回想起当初在包间里刚醒来,就面对咸猪手,顿时起一身鸡皮疙瘩,对卧铺包间难免有阴影了。
好在这次舅舅和妈妈送她上车,一边找铺位一边说着话,倒是分散了注意力。
舅舅找到铺位,放下行李就先下去了。
高慧云替夏芙整理铺位,嘴里还絮絮叨叨各种叮嘱,夏芙就只管答应着。
一包间四人,两个上铺的已经有人了,夏芙是左侧下铺,刚安顿好,又进来仨人,其中一男的放下行李就走了,两女的把手上拎的东西放右侧下铺,夏芙扭头瞧她们一眼,居然是熟人:
岑玉梅,她身后跟着个穿军绿制服的姑娘,二十岁上下,梳着两根齐胸麻花辫儿,瞧脸型五官有七八分像岑玉梅,就连走路姿势都一样一样的,是她大女儿周雪。
岑玉梅看到高慧云和夏芙,也很意外,笑容浅淡地打招呼:“慧云,是你们呀,送小芙下乡吗?小芙耽误了这么多天,去到那边可要虚心接受批评哦。”
高慧云:“......”
她把布袋里的饭盒和水壶取出来放小桌上了,正想提醒夏芙吃午饭,忽然听见岑玉梅声音,楞了,没反应过来。
夏芙礼貌地喊声“岑阿姨”,解释道:“我之前请同伴帮忙了,他们会替我去当地知青办说明情况,应该没事的。”
岑玉梅一脸老干部表情,语气严肃:“随便一张嘴就能说明情况吗?别太想当然,要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无组织无纪律,那怎么行?”
“......”轮到夏芙无语了,是不是当官的都有这习惯,动不动训人,还不分场合地点。
她不至于口拙词穷,只是不愿意跟岑玉梅多说,避免又引起不愉快。
经过夏宅那场“离婚调解”,夏芙算是了解了岑玉梅为人,真心不想再见到这号人。
也不支持高慧云继续和岑玉梅交往。
岑玉梅或许是个事业成功的女强人、精英干部,但绝对不是好闺蜜好朋友,相反,在某种时候,她还会打着为你着想之名,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好友推下坑。
就比如这次高慧云和夏志标闹离婚,明知高慧云正遭受痛苦折磨、面临性命危险,正常情况下,做朋友的必然要站队自己人,帮忙谴责对方,寻求最佳解决方法;
岑玉梅倒好,上来先责怪高慧云,说她不该任性闹离婚,要“顾全大局”,意思是死也得捆绑在这桩绝望的婚姻里。
并且她居然当着高慧云夸赞夏珍,这无疑是往高慧云心上扎刀。
夏芙对岑玉梅彻底失去好感,但毕竟之前自己跑去她家求助,危急关头岑老一通电话解了困,母女算是欠她家一个人情,即便有意见也不能太过分,好歹维持下面子上的礼节。
高慧云显然和夏芙想到一块了,她把女儿往后拉了拉,对岑玉梅说道:“你们母女俩,这是要去哪儿呢?”
岑玉梅看了看周雪,神情秒变温柔,眼底满是宠爱,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欢喜和骄傲:“我们家小雪,在单位工作一年,因为表现好思想进步快,被推荐上大学了!
我本来想着通知亲友们,大家来聚聚,给她鼓鼓劲儿,可她姥爷说啊,这才刚刚当上大学生,还没学成什么呢,不要搞太复杂化,要低调!所以,今儿就我和司机,来送她去上大学。”
“是嘛?小雪真棒!”
高慧云真心替周雪高兴,表示了祝贺,又好奇问道:“现在是七月底,学校都在放假了,还没开学吧?”
岑玉梅绽放笑容:“她上的可不是普通大学,是最有名的军事院校,没有寒暑假,学员们任何时候都在学习、训练!”
“这样啊,好厉害!”
“单位推荐这所名校的名额只有一个,几十人竞争呢,就我们小雪评上了!”
“你们家小雪运气真好,她肯定是足够优秀,也离不开你和她爸爸的辛苦栽培。”
“对的,小雪很努力,她确实非常优秀。我和她爸爸这些年是没少操心,不过,只要孩子有进步有出息,就什么都值得了!”
岑玉梅很受用高慧云的夸赞,笑得十分舒心,额门都发着光,目光扫见夏芙,又语重心长道:
“小芙,小雪姐姐上大学了,你却只能下乡,这是因为你没有小雪姐姐的毅力和韧性,你平时太过松散,不努力学习。
不过,广大的农村大有可为,种庄稼也是一门学问,你到农村去,就要态度认真,虚心向农民伯伯学习,尽快掌握栽种技术,争取评先进,做劳模,这对你以后的前程也是有帮助的,明白吗?”
夏芙没想到自己在旁边安安静静,尽量减少存在感,最后还是免不了落一顿“训”,无奈只好用力点头,表示听到了,应付过去算完。
而对面的周雪,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坐到铺位上就脸朝窗外,神态疏离冷淡,仿佛与身旁人素不相识。
岑玉梅也没提醒女儿打招呼——夏芙可以忽略,高慧云可是长辈。
高慧云和岑玉梅从年轻时就往来,虽然不能频繁会面,但节假日或孩子们生日,两家都要聚一聚,两边家长会带孩子们游玩、下馆子、送礼物。
岑玉梅工作忙,给高慧云的孩子准备的礼物通常都比较简单随意,敷衍性的;而高慧云不一样,大概跟她是家庭主妇,时间比较充裕有关,她每次为岑玉梅一双儿女准备的礼物都极其精美且珍贵。
两家世交,周雪和原主夏芙彼此熟悉,两人却从小玩不到一块,各有朋友圈。但周雪对高慧云很亲,曾坦言最期待见到高阿姨,要是高阿姨是她的妈妈就好了。
而现在,周雪对高慧云视而不见,招呼都不打一声。
不用想也知道,无非是因为高慧云跟夏志标离婚,离开夏宅,从此就不是豪门夫人身份了。
夏芙腹诽:所以这也叫优秀?小小年纪学得如此势利,目空一切,还直接推荐上大学了,啧!
车厢里响起一阵铃声,接着是广播,列车准备发车了,岑玉梅忙又叮咛周雪两句,然后转身离开。
她走得很快,干脆利落,没有招呼高慧云一起下车。
高慧云和夏芙自然明白:这是要在公共场合撇清关系的意思。
母女俩也配合,特意等岑玉梅走了六七步,夏芙才送高慧云出包间。
在过道,夏芙从书包掏出三个牛皮纸包,交到高慧云手里,附在她耳边小声道:
“给舅舅和姑姥爷每人一份,你自己留一份,这是非常难得的珍贵茶叶,能治小病痛,常喝提神健身防病......不要浪费,每次用三四片就可以了!”
高慧云来不及多问什么,点头:“好的,我下去就给他们。”
送行的人们纷纷下车,火车汽笛一声鸣叫,缓缓启动并逐渐加速奔向远方。
此时夏宅里,夏珍正抛洒泪珠嘤嘤哭泣,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模样,宋池坐在旁边给她递手帕,温柔抚慰。
夏珍是被罗婶喊醒的,因为宋池来了,夏老太太便让罗婶上楼喊夏珍,罗婶先是敲门,许久没动静,就推门进入房间,走到床边用手轻拍她几下,才醒过来。
得知夏芙是大摇大摆从正门进的夏宅,而不是她所说的偷摸进来没人看见,并且还经过老爷子、老太太同意上二楼,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运走了一卡车“旧东西”!
夏珍才明白自己被夏芙给骗了,顿时万分肉痛:她抽奖中的那么多贵重奖品啊,全便宜了夏芙!
夏珍在夏老爷子、老太太和宋池面前崩溃哭泣,一是为了博取他们的怜惜,二是控诉夏芙的强盗行为和残暴手段——
夏芙把她打得昏死过去,然后偷走她房里那么多好东西!
出于某种考量,夏珍没有具体说出夏芙“偷走”了什么,只笼统说是各种特效药品、高级滋补品、美容化妆品和几十件贵重面料的衣物,以及幼儿玩具用品、奶粉......全是进口高级货,是她之前答应送给姑姑夏志红和表妹表弟们的礼物。
这么一来,引起夏志红对夏芙的极度愤怒和仇恨,她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夏芙,连声催请老爷子派人去车站拦截抓回夏芙。
夏老爷子表面上没有老太太和夏志红那样反应激烈,内心也是很生气的,立刻派保安去火车站。
保安首先打了个电话到车站,一问知道夏芙坐的那趟十一点多钟列车,已经开走了。
夏志红高声喊叫着要把高慧云抓进牢里,逼迫夏芙回来,吐出赃物。
被夏老爷子喝止,骂她没脑子:刚离婚就把人抓进牢里,叫津市人怎么看夏家?
夏志红快气疯了。
而夏珍眼看宋池因夏芙已离开津市,神情蓦然变得失落、眸光暗黯,夏珍内心酸涩不已,恨意难消。
她决定从今天起,暂时不去想报仇的事,收起心思,认真经营农场努力攒积分,争取达到系统要求,尽快升级开通星际商贸!
开通了星际商贸,想要什么有什么,自然就比夏芙更好更强大远远超越她!到那时,夏芙就是自己脚下的泥,任意践踏!
列车上,饥肠漉漉的夏芙正忙着大快朵颐,丝毫没感应到来自津市的恶意。
大米饭配红烧肘子、蘑菇焖鸡块、醋溜土豆丝,魏婶手艺好,夏芙啃着大肘子满嘴流油,也不觉腻,她早上忙得没吃早餐,这中午两餐合一餐,满满一个中号饭盒,楞是被她干光。
两个上铺的也在吃东西,她们吃的干粮,都看见夏芙的饭盒了,闻到肉香,馋归馋,也只能安安静静吃自己的馒头和烙饼。
周雪靠在铺位上看书,目不斜视,夏芙吃完盖上饭盒,却听到她轻嗤一声:“饭桶!”
夏芙顿了顿,不客气回道:“猪头!”
周雪横眉瞪眼:“你说谁呢?”
“说你,怎么地?”
周雪气得脸红了又白:“夏芙,你竟敢骂我?”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先骂我的,我当然要反击。”
“你简直无耻!”
“解释下,你的无耻标准?”
“你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举例说明。”
“那天晚上是谁慌慌张张闯进我家?是谁深更半夜打电话求人?要是没有我姥爷和我妈,你妈妈早关进疯人院了!我家救了你们母子,你现在还敢骂我,就是恩将仇报的无耻小人!”
“这句话还给你,你才是无耻小人!你滚回家问你姥爷:我姥爷和我大姥爷有没有救过他?救了几次?那天你姥爷救我妈一次,是因果关系,要是他袖手旁观,他自己就过不了良心那道坎,良心债很折磨人的,你明白吗?”
老辈人之间的陈年往事,涉及恩义仇怨的,原主夏芙记忆里并没有,或许高家长辈觉得没必要说,可能连高慧云都不了解多少,但穿来的夏芙恰好认真看过那一段,知道得很清楚:大姥爷确实救过岑老的命,高姥爷无数次为岑老解困。
夏芙无意翻旧帐,是周雪太欠,不说个清楚明白,难道要看她摆谱给自己添堵?
夏芙才不要。
“简直胡说八道!”周雪泠哼:“你以为,这样就能从我家拿到好处?做梦!我要写信给我妈妈和姥爷,把你的谎言一句不漏告诉他们,让他们彻底看清你们母女的丑恶心思!”
“写,马上写!你不写你就是汪汪叫的小狗!谁丑恶,谁知道!”
“你混蛋!”
“你王八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