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后,她嬉皮笑脸地凑近他说悄悄话:她不能介绍他是她儿子的爸爸,也不能介绍他是自己的家人或朋友,这都是旁人无法理解的关系。
总之,她不想让陈婆婆这位重要他人瞎猜。
再说了,她现在和他就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难不成要骗陈婆婆吗?
他没忍住揪她的鼻头,宠溺地嗔她鬼灵精怪,要不要反应这么敏而睿。
拍掉他的手,她皱皱着鼻子抗议。
他呵呵呵地小声笑,反击成功,颇为得意。
陈婆婆虽已七十有余,但身体硬朗,耳聪目明,亲自端餐的过程中,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年轻人。
告别陈婆婆,从早餐店出来走向车子的路上,夏琼依倒是声量小了,问:“要不要,喊代驾?”
陆泽瑞瞅她一眼,“你担心,我们就喊。”
她抿唇不语。
“我懂。”陆泽瑞保证,“但真不至于,还是睡了那么几个小时的。”
“那,好吧。”
“你不是要收拾人吗?”
“什么?收拾谁?我怎么不记得了?”
“就是我没跟你说实话,就带你去见我的兄弟们。”
“嗯,如此先斩后奏,是该被收拾。”
“还有我去现场看你的讲座。”
“你倒是诚实,还主动把脖子伸过来挨宰。”
“那你想怎么收拾我?”
“算了,看你这么老实的份上,饶你一命。”
“别呀,我不想欠账,万一是高利贷怎么办?”
两人说笑间,坐进车子里,他却不发动,等待着。
一早上,小女人只字不提,昨晚两个小时里究竟想了些什么,为什么泪流满面,反而什么都没发生没事人一样笑得开怀,旁若无人得大声量说话。
没教养得不正常。
到底还是把他当外人了。
夏琼依明白他在等什么。她不得不大声说话,东拉西扯,声量越大越能自我扰攘。
她很清楚自己就是故意的,否则盖不过她的掩饰,跟恐慌。
这个男人的种种爱护,尊重,付出,正在慢慢渗透,她怕自己沦陷,不是背叛,就是辜负。
感情让人失了平静,从而陷入烦恼,甚至是痛苦。
新一轮万劫不复的痛苦。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不必装给别人看了。”即便她什么也不解释,只是和她独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内,陆泽瑞就踏实而喜悦。
对他所用的“装”字,夏琼依恍若未闻,从挡风玻璃直直看出去。
她悠悠地开口:“你看过《风雨哈佛路》吗?一部电影。”
“没。怎么,很值得一看?”
“嗯。那里面有几个场景,我至今都忘不掉。”
一个场景是,8岁小女孩的外公,认为她是个包袱,她负气之下,就和她的朋友离开了外公家,去街上乞讨,捡垃圾充饥。
无家可归的她,在一段时间之后,终于明白,有妈妈在的地方,就是家。
哪怕妈妈得了AIdS,她也祈祷妈妈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她就又回到外公家看望妈妈,寻找家的温暖。
陆泽瑞的目光牢牢锁住她,柔声打断:“你之所以忘不掉这句话,是因为,阿姨在你三岁的时候就不得不离去,而叔叔给了你一个完整的家,于你而言,有爸爸的地方,就是家。”
“嗯。所以我无数次庆幸,在没有爸爸的时间里,有一个好妈妈给了我一个家,当妈妈走了,我又有了一个可以给我家的好爸爸。妈妈眼光真好,给我找了那么有责任心,那么疼女儿的好爸爸。”
夏琼依语带哽咽,却面带笑意。
陆泽瑞无声地裹紧她的手在手心。
她泪中带笑继续讲。
那部电影里的妈妈病世之后,已经15岁的小女孩纵身跳下墓穴,躬身躺在木箱制成的棺椁上,感受妈妈。
在她尚且有记忆的小时候,妈妈将她护在怀里,从高处往下滑雪,一趟又一趟。
妈妈的怀抱是多么温暖呐。
小女孩贪恋也留恋这份温暖和怀抱。却再也不可能拥有了。
陆泽瑞拭去夏琼依滑落面颊的泪,“你也很贪恋,可当时的你还太小,又过去了这么多年,妈妈的温暖你都不曾记得了,所以会伤感。”
“嗯,只是伤感,不是伤心难过,因为她也爱我,但她无能为力。”
这也是电影里小女孩在8岁时就领悟到的。
当她的妈妈因为毒.瘾发作,被戒.毒中心带走的时候,她从妈妈的眼神里读懂了对她的爱,歉疚,还有无能为力。
“我,理解。”
虽然陆泽瑞没有见过、接触过两位长辈,但从夏琼依的回忆里,可以充分感知到。
这么多年,从夏爸爸如何爱她,就能想象到,曾经只有她们母女二人的时候,夏妈妈有多么爱她。
也足以想见,曾经夏妈妈离父女俩而去的时候,是多么地不舍,歉疚,还有无能为力,她是那么热烈地爱着他们父女两个,哪怕付出生命。
又因为是女儿的亲生父亲,她挚爱的人,接替她来保护女儿,照管女儿,教导女儿,所以她走得没有遗憾,没有担忧。
夏琼依忆起爸爸讲过,当妈妈得知自己怀孕后,心里乐得开了花,因为这是她和爸爸爱的见证,是她拼命活下去的力量。
而一想到相貌堂堂的爸爸,和靓丽容颜的妈妈,肯定能生一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宝宝,妈妈就心花怒放,每天都很期待孩子的降生,哪怕只有她独自一人承受全部的苦痛与艰难。
这种种种种,都让妈妈非常勇敢。当接生护士将女儿抱到她眼前时,她百感交集,“刷”地一下眼泪就出来。
感恩上苍赐予她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天使。
于是妈妈给小天使取名叫“琼”,这唯一的依靠,令她每天都乐呵呵的,所有认识的人都很钦佩她这个单身妈妈,独立,坚强,快乐。
天使女儿不仅是她此生美丽的依靠,和天使女儿相依为命也让她此生很美丽。
“这么多年我始终都在想像,当年的妈妈带着幼小的我,究竟有多么幸福?她所说的幸福究竟是在安慰爸爸,还是真的幸福?”
“那你现在,有确切答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