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定收粮之事，何家义便告辞离开。
而后绿翘进来禀报，沈柔已等候在正屋，似有要紧事。于是林知意又放下刚拿起的笔，往正屋里去。
正巧，她也有事要与二婶说。
没过多久，林知意便从沈柔口中知晓了退亲之事。
沈柔望着身侧垂眼思忖的少女，目露焦急，“意姐儿，依你看，微姐儿这亲事该当如何？”
明明眼前是还未及笄的孩子，可她坐在这里，自己就是觉得心里踏实，亦觉得自己或能得到一个确实的回答。
“二婶，说实话，我不赞成微姐儿和沈家哥儿的亲事。”林知意清冷的声音响起。
沈柔面露讶然，“为何？”
以如今的形势，这门亲事任谁来看，都是林家获益……
“因为微姐儿和沈家哥儿是亲表兄妹。”林知意道。
沈柔更不解了，“这……亲表兄妹怎么了？不正好亲上加亲吗？”
“二婶，三代以内近亲成婚，子嗣困难，多数会胎死腹中。”林知意面色严肃，“即使得育儿女，大多也是身体孱弱，疾病缠身，呈早夭之相。”林知意完全没有委婉的意思，直言不讳。
沈柔彻底愣住。
“甚至……还可能生出异状婴孩。”林知意补充道。
沈柔呆滞地眨了下眼，嘴唇动了动，以一种不可思议又悚然的语气问，“你说的‘异状’是……”
“或一生心智低下，或全身毛发雪白，或缺手少腿……”林知意顿了顿，“总之，一看便与常人有别。”
“可是……此类亲上加亲是惯有的事，京城之中数不胜数，并未见……”沈柔猛地止住话，似想到什么，双目渐渐睁圆。
“就像二婶想的那样，”林知意道，“若有此类事发生，高门只会讳莫如深。”
“且此类婴孩能不能活下来，都说不准。”
“那意姐儿你……是如何知晓的？”虽满心震惊，可沈柔此刻仍是半信半疑。
意姐儿不会胡说八道，可她也确实从未听闻。
而林知意想也不想，仍是那个回答，“从梦中得知。”
听见此话，沈柔心中的天平瞬间倾向‘相信’那一头，因为她太知道意姐儿那个长达十三年的‘梦’的威力了。
这时林知意又道，“不过如今确实没有实际的根据。”
“所以二婶，你可去信给沈爷爷，让他在京中暗查一番。”
“有无异状婴孩或许难以查到，但亲上加亲，其子嗣兴旺或单薄，身体又是否强健……查这些却不难。”
“再不济，高门大户不好查，便查寻常百姓家。”
林知意眉目柔和下来，“到底是有关微姐儿一辈子的大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对对对……”沈柔听着林知意的话连连点头，尤其听完最后一句，事关女儿的终生幸福，顿时不再纠结有的没的，当即道，“我这就回去写信！”腾地一下起身就往外走。
“等等……”林知意还是第一次见向来淑静的二婶这般火急火燎，一时觉得新奇又有趣，嘴角轻扬，“二婶，正巧我也有东西要给沈爷爷，不如一道送去吧。”
沈柔愣了愣，随即应下，“好啊。”
“还有一件事……”林知意看着沈柔，忙道，“我想请您，教景羽他们管家理事。”
从前林知意还未恢复神智时，府中是身为长房夫人的冯依云主事。之后林知意暂代家主，便由她接手。再后来开始‘默书大业’，林知意就将府中事务交还给了冯依云。
直到冯依云随贺康学医，管家的事自然就落到了沈柔头上。
“羽哥儿他们？”沈柔惊讶，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挪步坐回来，“你是说孩子们都要……”
“对，”林知意轻轻颔首，“除了景安还小，其他孩子都要学，顺便助您打理府中事务。”
孩子们跟随银朱银霜学习数术已有一段时间，便正好活学活用。
沈柔却略有迟疑，“微姐儿和锦姐儿确实该学，可羽哥儿他们……有必要吗？”
向来是女主内，男主外，微姐儿她们读男书是因为能增长见识，开阔眼界。可几个哥儿日后有妻子打理家事……费这个时间做什么……
林知意早料到二婶会有疑问，神色无波，慢声道，“二婶，往小了说，日后他们成家，虽不事内务，可有今日经验，便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被有心之人蒙蔽。
且只有他们亲自管过家，方能知管家之人的辛苦，今日如您，来日便有他们的妻子。夫妻相互体谅，便能家和。”
“往大了说……有道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管家也是如此。倘若他们存日后为官之志，就要管众多百姓家，今日管自身小家，便算是提前锻炼了。”
林知意一字一句，声音平和，毫无说教之意，只像在叙述一个事实。
沈柔也听得认真，且本就不是糊涂人，自然明白林知意的苦心，这是为孩子们家业皆好的事，没有道理不同意的。
“好，我定好好教他们。”沈柔笑道。
她也不仅为孩子们高兴，还为自己高兴。眼瞧着大嫂和阿岚都忙起自己的事，她这心里……总有点空落落的。
现在好了，她也要忙起来了。
就此，正在学思院上数术课的孩子们，无知无觉地又被长姐加了一门课。
……
一大清早，鸡刚打过鸣，仓河村四处就接连响起了霍霍磨刀声，此起彼伏，比起要过年时家家户户宰杀家禽，也不遑多让。
尤数石头家的声音最大，也最快。
石小满迷迷糊糊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阿爹，你不是昨天才磨过刀吗，前天也磨过，怎么今天又磨呀？”
顿了顿，又奶声奶气地问，“会不会磨坏呀？”
石头坐在小凳儿上，手上不停，满脸喜庆，“小满放心，不会磨坏的。”
一想到自己不用抽签就能收上等田的粮，他就高兴得不行。人何二哥都只抽到了下等田呢，嘿嘿……
没过多久，石大风也兴高采烈地奔出来喊，“阿爹，饭好了，有鸡蛋吃！”
“鸡蛋？”石小满眼睛瞬间睁圆，猛咽了下口水。
“嗯嗯！还有喷香喷香的糊糊。”石大风眼笑得眯起。
石小满忙回头，急急道，“阿爹阿爹，别磨了，吃鸡蛋。”
“好！”石头笑着停了动作，将镰刀上的水小心擦干净，又将镰刀放好，“咱们吃鸡蛋！”
吃饱了好去收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