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卜庐外的石阶上。
白术俯瞰着璃月港,看那人情往来,看那多变的世事,轻幽一叹。
墨然瞥了其一眼,怡然不动。
七七与胡桃相视一眼,向一袭黑衣告别一声,携手走下长长的石阶,有说有笑的,完全看不出方才七七如临大敌时的神色。
“一起去璃月港外头吧?”
“好啊,也很久没去了,先去带上小团雀,它也好久没出去了。”
“嗯,七七之提议,深得本堂主心呐!”
七七喜笑颜开,在药庐里,她是一丝不苟的药师,但在胡桃这个相爱相杀的好友这里,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原地,墨然望着弟子离去的背影,幽幽叹息,道:“旅者,你带着封印,先回去吧,我和白先生,还有些事情要谈。”
空没有多问,略一点头后,踏上归家的路途。
墨然看四周再无别人,余光里的青年那一脸想找人倾述的神色,可是几乎溢出。
“好了,现在也没有别人,想说什么,就说吧。”
“墨然先生,墨叔!”白术用了一个多年前,随师父去见这位先生时,曾用过的称呼。
那时,长生也在场,也是如这般大笑,“墨叔,哈哈哈。”
只是如今,师父已然离世,他也已从曾经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成长为现在心思缜密如麻的青年。
墨然双目微阖,笑道:“小银蛇,这笑声,可是不减当年啊。”
“哪里哪里,可比不上老黑脸你的青春永驻厉害。”长生在自己架子上肆意翻滚着,显然很是放松。
毕竟在这存活得久了,总会想找些有共同话题,臭味相投的人,恰好,这一袭黑衣与银蛇之间,十多年前,仿若一见如故,自此后相谈甚欢,虽然,都只是些不必提及的微末之事。
“行了,我们之后再聊,先让白术说说吧,他刚才脸上的表情,看着可不好受。”墨然微笑着道。
白术先是一笑,随后眼里稍有些落寞,又带着丝丝坚定,道:“其实师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使用沉玉谷这一脉力量的后果。”
“但面对芸芸众生的悲呼哀哉,至亲挚友的生老病死,终究还是会动用非人的力量,就如扑火的飞蛾,在众生皆苦的长夜中,追寻那超脱生死的希望。”
“但我大概是比较贪心,既想追寻光明,又不想引火烧身,墨叔,你说我是不是着魔了?”
墨然双眼一阖,笑着说道:“飞蛾扑火,是世间常态,但若扑的是灯,便不会有顾虑了。”
“墨叔,这可能么?”
“可能不可能,在你心里不是一直有答案吗,想好了就去做,会有人给你兜底,我不懂医术,但还有几分救人的本事。”
墨然声音平静,如一个老古董,看待自家的后辈。
既然白术自比飞蛾,以长生转移病痛是烈火,光明却会害己,那么墨然便做那一层灯罩,保他的光,护他的命。
白术沉吟不语,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我尊敬那些为了理想献上生命的师长们,但我并不打算成为他们,也不想这份契约,继续流传于后人。”
“毒为何物?病又是什么?”白术自语道:“若说病是身体不同于平常的表现,那么毒便可成不死药。”
“穷究百病百毒,以达不死之境,即便在常人眼中有悖天理,但于我而言,此事与先人们尝遍百草,克服百病并无区别。”
“我既不想后来者因契约而短寿,也不想让长生失去契约而逝,这样一来,我能做的事情,也只有一件了,不是吗?”
“给我一些时间,白术。”墨然叹息一声,道:“过一段时间,我应该会离开,至少在我寻得方法回来之前,你若身体无恙,就不要想着不死。”
“并且,你是想以毒成就不死之身,此法必遭苦难众多,虽说本意是好的,但万一失控,你没有半分存活的可能!”
“知道了吗?给我一点时间,再等等。”
白术闻言心中一暖,其实因为有杜病庐的存在,璃月港有不少病人都去了那边寻求医治,故此他的身体,也不算太差。
只是终有油尽灯枯的一日,按部就班下去,最多也就再十年左右,便是大限了,可他不甘,也不想让弟子受苦受难了。
这份契约,白术想独自承受着,天下万毒百病,他也要一肩挑之,让这世间再无生离死别,永世团团圆圆。
“墨叔,正如先前我说过的,我会成为最后一个契约者,让这份契约的传承,在我身上终结。”
墨然不语,两人一蛇望着繁华的商港,眼眸清明,并无又落入那段时光之中,因为当下已然最好。
落日余晖过去,便是如霜的月华,笼罩大地为地面铺上一层如梦似幻,似是而非的纱衣。
少许时间后,长生轻笑道:“白术呀,真正的不死,就连当年的魔神们都难以企及,既想救人,又想救己,最后连我都想救,可真是太贪心了。”
“若不贪心,还是凡人吗?”白术嘴角噙笑,璀璨如星,道:“畏惧烛火,却又向往光明,如此自私的蛾子,只好往月亮上飞了呀。”
“不甘屈于荧烛之光,反而向往明媚皓月么?”墨然望着不卜庐阶梯下,几个结伴跑过的孩童,那笑声仿佛是世间最为动听的乐曲。
墨然接着缓缓说道:“那帮你的那阵东风,估计得先歇歇了。”
“倒是无妨,扑眼前烛火必死,但追逐远在天边的明月,其根本,却是无害。”白术抬眼看向那轮明月,声音轻柔。
“那就好,那就好。”墨然呵呵一笑,道:“我也该走了,再会,两位。”
一袭黑衣心念一动,轮椅的轮子收起,变换为六根类似于机械足的东西,攀下不卜庐前的台阶,往家而去。
长生盘在白术的脖子上,眼里是那些跑了一圈又倒回来的孩子,幽幽叹道:“有时候真羡慕这些孩子,吃饱喝足,就能常乐知足。”
白术闻言小笑,说道:“呵呵,教我们这些凡人贪恋一生的,不正是这些,渺小的幸福吗?”
“不过,孩童的梦,终是会随着成长,而轻易破碎的。”白术微微一叹。
“那有什么关系呢?”长生轻轻缠着白术,全身贴紧了他,心道:你可以永远当个孩子,不用这么懂事的。
白术不知因为长生突然间的变化,还是因为明了其心中所想,伸出手来,去轻轻抚过长生那微凉的躯体,微笑无言。
璃月港中,灯火通明,一袭黑衣坐在轮椅上,到了家门口,椅上伸出木臂,推开院门。
里面的人很多,很是热闹。
被四个深渊使徒押着,半跪在地上的戴因斯雷布,正满目怒火,在那拷问的荧,一旁的空,七七,申鹤,凝光看得饶有兴趣。
此时大门推开,他们齐齐往门口望去,墨然忽地不知该如何说话,只得到三个孩子身旁,交代几句自己终于要闭关的事情,便进了房里的密室。
至于院子里拷问如何,那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墨然坐在轮椅上,闭上双目,这一年来的事情太多,加上过去多年的积累沉淀,厚积薄发,总算有所突破。
他的心中,往昔一幕幕徘徊着,自心境的改变以达到自我实力的突破,这可能需要很久,可能只是一瞬。
具体需要多久,墨然也不知道,在完全进入忘我之前,他带着歉意说道:“抱歉,今年的十月二十五,或许没办法给你过生日了。”
“这个仇,希望以后你可以记下,这笔账,我就先替自己,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