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依旧贫困,依旧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除了打仗还是打仗,家中男丁大多要上战场,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哀家主张和亲,就是想给他们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即便过几年西羌人又打来,应战便是,起码能让老百姓有几年安生日子可过,这又有何不妥?”太后掷地有声。
能掌权八年的太后,又怎么会傻?只是这几年朝中上下被她掌控着,她说一不二,时日一长,自然松懈了。
像今日这样诸多人反对她的场面,这几年从未有过。
上次大家合起伙来反对她,还是八年前。
众臣的反对不仅让太后清醒了不少,还惊出了一身冷汗,危机感油然而生。
原来,她并没有将整个朝廷彻底掌控,一旦遇到众臣们觉得不妥的事儿,依旧会出言反对。
她想做说一不二的太后,还有一段路要走呢。
太后并未气馁,反而激起了斗志。
她此言一出,之前反对的朝臣们,已经有人开始动摇了。
众人交头接耳,低声谈论起来。
太后不仅没阻止,反而松了口气。
只要这些人没有一味反对她,那就证明她今日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和亲有利有弊,如果利大于弊,哪怕是前所未有的事儿,她也能办成。
这些个朝臣,动不动就搬出太祖皇帝来,搬出大周朝历代帝王的规矩来。
可现在执掌大权的是她,又不是那些早已入土的老古董。
因循守旧有何用?
她就是要改变过去立下的那些老规矩。
隔壁茶水间,孟姝和嘉和公主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原来太后还是挺厉害的,怪不得这些年能压住朝臣。
只不过,她所说的话,孟姝并不赞同。
一个公主换五年的安生日子,可能吗?
撑死两年罢了!
大周朝若嫁公主去西羌国,便意味着服软,便意味着向西羌国低头。
以孟姝对那些西羌人的了解,他们以后只会肆无忌惮的南下,入侵大周朝。
就算一个公主能换来两年的安生日子,那两年以后呢?
只会换来西羌人更加猛烈的入侵。
已经弯了脊梁的大周,在西羌人眼里,不过是块肥肉罢了!
而边疆的百姓和将士们,休养生息两年的结果便是——战力下降。
安安稳稳的日子,会让他们失去血性,失去和西羌人拼死一战的决心,到那时候,不仅会出现大量的逃兵,老百姓们也会逃离归云城,逃离青州,整个王朝也会因此乱起来。
边关的防线会溃散,西羌人会进入大周腹地,烧杀抢掠……
想想这些,孟姝便觉得胆寒。
现在的归云城,现在的西北大军,心中都有属于他们的信念,有一股子敢于一战的勇气和决心。
保卫国土,守护身后的大周万民,这是西北军的执念。
一旦和亲,便会让这信念慢慢溃散。
以后想要再次凝聚,那可就难了。
“太后娘娘,您真以为嫁一位公主过去,再送上金银珠宝、丝绸锦缎……就可以换来五年太平吗?别说五年,恐怕最多一两年,西羌人又要打过来了,这些蛮子的话,您也信?莫非太后娘娘忘了前朝那血一般的教训了?”御史大夫陆广仁出列,掷地有声道。
“前朝嫁了数位公主去西羌国和亲,赏赐了他们无数金银珠宝,结果呢?末代之君执政那二十多年,西羌人曾两次屠城,把归云城毁之殆尽,还长驱直入,差点打到了京城,正因为如此,前朝元气大伤,无力抵御四周战乱,默许了各地豪强佣兵自重,抵御外敌,这才给了我们太祖皇帝机会,得以君临天下。”
“太后娘娘今日若执意让公主去和亲,便是置我大周于战火之中,老祖宗浴血奋战打下的江山基业,恐怕也要毁于一旦了,臣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陆广仁,你个老匹夫,休得污蔑太后娘娘,娘娘一心为民,你却血口喷人,居心何在?”太后的兄长谢谦平也不敢继续看戏呢,连忙呵斥道。
“你个鱼肉百姓、助纣为虐的奸佞,没资格在此咆哮。”陆广仁直接回怼,然后猛的跪在了地上,高声道:“皇上,您说句话吧,臣知道,自古以来,孝道大于天,可您才是一国之君啊,您这般纵容太后娘娘,倒是做了孝子,百姓们又能依靠谁?若因和亲,导致战火不断,伤了我大周的根基,您以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好你个陆广仁,不仅以下犯上,污蔑哀家,还敢挑拨皇上和哀家作对,祸乱江山,如此佞臣,论罪当诛。”太后脸色铁青,高声喝道。
“老臣今日既敢直谏,就没想活着回去,太后娘娘不顾纲常伦理,以皇上病弱为由,把持朝政、排除异己,不肯归政于皇上,还不顾满朝文武劝阻,嫁公主去西羌国和亲,公然违背太祖爷订下的祖制,老臣作为御史大夫,若不劝谏,便是渎职,娘娘若觉得老臣该死,那便下懿旨赐老臣一死吧!”
陆广仁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作为御史大夫,老臣因劝谏太后娘娘而死,史书上也当有老臣一笔,老臣死得其所。”
陆广仁说完后,拜倒在地:“求皇上、太后娘娘赐老臣一死。”
“陆广仁,你就不怕哀家下旨诛你九族?”太后厉声喝道。
“娘娘不会!”陆广仁抬起头笑道:“历朝历代,就没有直言劝谏的御史大夫被诛灭九族,老臣一片忠心,一心为国,娘娘若执意如此,那老臣也只有谢恩了。”
太后闻言浑身都在颤抖。
这个老匹夫,简直是在挑战她的权威,挑战她的底线。
她掌权八年以来,陆广仁这个老匹夫年年都会劝诫一次,让她还政于皇帝。
太后极其厌恶他,可偏偏人家是言官之首,劝谏当权者,乃其职责所在。
加之这老匹夫很会收买人心,虽然在朝中树敌不少,但因其直言不讳,也帮过不少大臣,向着他的人也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