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暴的行为不止是零次或无数次,或者是发生频率越来越高这些情况,还有它的伤害程度,也是会随着时间、次数的增加而升级的。
“代姐和她丈夫结婚十几年,从结婚不久就开始遭到殴打,两次怀孕期间都没有逃过毒手。这次回去,恐怕也凶多吉少。”
江白鸽知道,“凶多吉少”这四个字都含蓄了。
可能韩黎真正想说的,是“有去无回”。
“但你们既然都做出这样的判断了,想必瞿律也早已把这种情况告诉她了吧?”
“当然。瞿律不仅是一位优秀的律师,她在心理学、社会学上的造诣,也非常人能及……”周龄的语气从高昂转为低沉,“但是耐不住代姐那软肋啊……”
软肋自然是指的是代玲艳的两个孩子。
但……江白鸽不解地问:“难道这俩孩子就不心疼被打的母亲的吗?”
周龄有些无奈地摇头——提起代艳玲的案子,她一改刚才对江白鸽的案子信心,整个人都低沉下来。
“怎么说呢。这俩孩子我至今都没接触过……从代玲艳逃离那个家,来到安京打工之后,就没见过孩子了。也许孩子们不是不心疼妈妈,只是想见妈妈。但毕竟她没离婚,而且也没有证据证明孩子的父亲有对孩子施暴行为,他既然是监护人之一,我们也不能明目张胆去抢孩子。
“不过,打官司不能靠猜测,讲的是证据,我们要根据事实做出判断,才能提高胜算。所以,这次去和代姐见面,我们也是想多了解她与孩子之间的事情……
“既然男方能够用孩子威胁她不离婚,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劝她为了孩子与她自己的未来,坚持离婚呢?”
说到这里,周龄的眼里重新恢复了一些神采。好像有万千颗星星,在闪闪发光。
“那你们约了她什么时候见面?”
这话问得有些唐突了,周龄看了江白鸽一眼,眉毛跳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江白鸽过去那些“光荣战绩”。
却又不自觉地回答了她:“下周二。”
江白鸽果然问,她能不能一起去。周龄正要拒绝,江白鸽又说,我偷偷的,不露面。
这反倒让周龄觉得有趣:“你是好奇还是怎么的?”
“是有点。”
江白鸽是好奇,但她好奇的,是这个案子怎么会是在夏天。
因为上一世,代艳玲被泼硫酸的日子,是22年的春天。那时候刚过完年,全国都洋溢在一片浓厚愉快的节日余温里,忽然出了这么一条社会新闻,惨烈得有些格格不入。
正因为它格格不入,所以引起了广泛讨论。
但在当时的新闻报道里,代艳玲要和丈夫离婚,应该是21年底的事情。
可现在是21年的夏天,甚至还不是最热的夏天。
周龄却说,代艳玲的这个离婚官司,瞿律她们已经介入过一段时间了。
甚至连周龄自己,都算后期加入的。
那21年底的“离婚案”,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要知道这大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光硬着头皮想是想不到的,只能横插一脚,求周龄带她去看看了。
但这个理由她也不能明说。
她又必须给出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否则周龄是不可能同意的。
就算周龄看在朋友情分上心软了,还有瞿律啊……她那么一个有原则的人,不可能随便让陌生人介入案子。
幸好江白鸽还有另一重身份——作者。
“所以,你是为了给小说搜集素材?可是……”周龄拿起手机,秉持着律师用事实说话的态度,准备打开江白鸽的小说专栏,确认她新文的内容。
江白鸽急忙捉住周龄的手——笔名公开了就是这点不好,周围熟悉的人都知道她在写些什么了。
作者不捂着笔名,和当众果奔有什么区别?!
“不,我说的不是这本……我说的是下一本。”江白鸽眼睛和嘴角一齐往下耷拉,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也知道我现在换了个网站,难道你以为人家是做慈善的么?肯定是要我多写,方便她们去用、去拍的。”
“所以?”
“我这本新文是五月开始连载的,现在六月都快连载过半了,也就是说留给我写新文的时间,不多了!”
这倒是没说谎。
网暴文三十多万字,日更三千,就算每周休息一天,最多四个月,也就更完了。
现在过去了快俩月,她开新文之前总得先存一点。可目前新文连个影子都没有,能不急吗?
周龄听她这么一分析,也是有些心软:“可是……就算我让你去,我该怎么和瞿律说呢?”
“你就说我是想给咱们律所,这个公益事业宣传一下,行不行?”
“倒也不是不行,就是……哎,我和瞿律也没那么熟,毕竟我们不是一个律所的呀。
“再说了,瞿律说过,代姐这人因为常年处于家暴的阴影下,逃到安京后虽然申请到了人身保护令,但还是比较紧张,对陌生人有很强的戒心。她同意和我会面,也是瞿律做了很多工作的,如果再加上一个你……我怕反而不利于事情的推进。”
周龄说的,江白鸽完全能够理解。
她参与进来,也是想搞清楚情况,帮助代艳玲,让她不要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但如果因为她的突然出现,反而影响了瞿律她们从专业的角度帮助她,那就没有必要了。
江白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龄龄,不瞒你说,我对你们下周能不能说服她继续打这个离婚官司,表示怀疑。”
“哦?愿闻其详。”
“理由很简单。代姐遭受多年家暴都没有离婚,只是逃离了丈夫,这说明她的文化水平不是很高,思想也比较传统,很可能会把家庭的利益放在自己的利益至上。”
周龄点点头:“没错……针对这一点,我们已经考虑到了,还做了大量的准备,包括数据、资料,还有……”
“那人心呢?你们该如何准备?”
周龄的眉毛抖了抖,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看着江白鸽,等她继续说。
“你想过没有,如果她的孩子对她说,‘妈妈,我们和爸爸是一家人,你能不能原谅爸爸?’你觉得她还能坚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