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旺刚恢复意识,在鬼门关张望了一圈,看到这与人间不同的地方,回想起死时候的事。
只是一转头,看到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言姑娘!”庆旺惊道,“您……”
刚想问言姽她是不是也死了,就发现她身上不同的穿着。
言姽的那头白发在人间显得突兀,而在地府却刚好,仿佛她本就是地府里的神官。
细看之下才发现,在言姽的腰间有和鬼差一样的腰牌,且上面的纹路比寻常鬼差更加繁杂。
言姽不勾魂的时候,身上穿得不是无常袍,而是胥娘给她缝制得很是精致的衣裙。
庆旺认不出言姽的身份,但知道她在地府肯定有着极高的地位。
“这是我们无常大人。”其中一个鬼差小声说道。
庆旺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言姽。
言姽再次问道:“你咋死了?”还死得这么突然。
对寻常鬼差来说,只有它们去勾魂时才有权限翻阅阴阳册,且只能看到勾魂的那人。
言姽虽能随意翻阅阴阳册,但除了要勾魂的人,从没翻阅过别人的,尤其是跟她相处过的。
但看庆旺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短命之人。
“我是被人毒死的。”庆旺皱着眉头,“有人要害王府的人,死得不光有我。”
“你家世子呢?”言姽急声问道。
“世子应该没事,陆侍郎和他一同出了京城。”庆旺沉吟片刻,“言姑娘,您去王府看一眼吧,那陆侍郎……我总觉得他会害世子。”
沈北竹一直跟在言姽身边,对京城的事知道得少之又少,其中有几位对王府起了心,都被他格外注意着。
而在沈北竹去了云泽城后,他就只盯着陆侍郎。
在沈北竹和陆侍郎一同离开京城前,他曾叮嘱过世子,只是以沈北竹的性子,肯定将他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言姽放两只鬼差和庆旺离开。
在她正要前去找沈北竹时,就发现鬼门关处多了许多眼熟的鬼魂。
都是沈王府的下人,各个死相惨烈,浑身焦黑。
他们是被活活烧死的!
不见沈王府的主子,而言姽提起的心却不能放下。
她的后裔死后魂魄不归地府,而是继续往下延续。
此时看不到沈北竹的魂魄,不见得沈北竹还活着。
言姽伸出双手,指尖微微颤抖着,却感应不到来自人间的消息。
她在沈北竹身上放了祸心的白绫,若是有生命危险,她在地府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在左手食指上,突然出现一个咒印,随即消失不见。
是她留给沈北竹的咒印,此时消失便说明沈北竹出事了!
京城沈王府。
熊熊大火吞噬了整个府邸,烟雾飘到上空,整个京城都是一片灰蒙蒙。
周围的百姓都不敢靠近,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卷到火海中。
言姽到王府的时候,沈王府只剩下灰烬,还有绵绵不断的余火。
前来勾魂的鬼差见到言姽,正要跪拜时,面前的无常已经不见了。
“沈北竹,你个孙子!”言姽咬牙。
咒印消失后,她一时根本找不到沈北竹的踪迹。
“祸心。”
言姽唤了一声,身边却久久没有出现祸心的身影。
她蹙紧眉头,伸手在虚空处狠狠一抓,祸心的魂体被她凭空抓出来。
一到言姽身边,祸心差点魂飞魄散的魂体总算是凝聚成型。
“你这是!”言姽用鬼力小心地给祸心固魂。
在凌乱散掉的白绫中,只有一颗冰冷的像是冰雕一样的心脏。
冰冷的鬼心上出现一道裂痕,当言姽的鬼力覆盖时才慢慢将裂痕填补。
她着急去找沈北竹,但祸心这边再晚一步就要魂飞魄散了。
言姽不知道祸心的魂体能承受她多少的鬼力,只能一点点地将它魂体慢慢凝聚。
直到散去凌乱的白绫再次缠绕在祸心身上。
“老大,快去找沈世子!”
祸心一清醒,随手斩断一截白绫,白绫向外飞去。
言姽将祸心收起,跟着白绫飘出去。
出了京城,路过无头山,直到到了无头山北面的一处沼泽地。
尽管言姽来得再快,也只看到沈北竹已经魂飞魄散的身体。
一个紫色的身影在沈北竹对面,惨白的利爪上散发着浓浓的鬼力,摧残着沈北竹的魂体。
“祖……”感应到什么,沈北竹侧头看去,正好在最后一面看到了言姽。
他扬起嘴角,冲言姽笑着。
每次言姽出现,他都是这样笑着走向她。
“不!”
言姽冲到沈北竹身边,却连他的身体都没有来得及触碰。
等她站在沈北竹的位置,这世间再也没有沈世子了。
“阿姽?”白术惊喜地收回利爪,“好久不见。”
只是利爪没有收回,被言姽狠狠捏着。
“你做了什么!”言姽咬牙切齿。
“砰!”地一声,白术的整条手臂被言姽捏烂。
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眼神阴冷地看着言姽。
“阿姽来就是为了毁掉我的一条手臂?”
“你为什么杀了他!为什么!”言姽脑子里只剩下沈北竹魂飞魄散的那一幕。
她此时只想白术魂飞魄散,尽管如此也无法借她心中的悲恸。
她就算有全天下最强的鬼力,也无法让沈北竹死而复生。
怨恨白术杀害沈北竹,更怨恨她自己为何没有保护好沈北竹。
“想杀便杀了。”白术随意道,眼底全是冰冷。
“啪!”
言姽一手捏着他的另一只手,一手盖在他脸上。
双手用力,要将白术的头和手臂从躯干上拽下来。
白术眯眼,身躯和脸庞扭曲,却挣脱不开言姽的双手。
他堂堂八荒鬼王居然在言姽手下连动弹都做不到。
“原来如此哈哈——原来是你,无头鬼王!”白术大笑着,就算即将在言姽手下魂飞魄散,他脸上也没有一丝畏惧。
“是你啊,蠢货。”白术幽幽说道,眼里全是轻蔑。
他说完这句话后,言姽就察觉到不对,连忙松开手,却没来得及。
“砰!”
白术的身体四分五裂,随后化成灰烬飘散开来。
言姽更是动怒,双手狠狠攥紧拳头。
“居然没亲手灭了他!”让白术找到空隙自爆了。
沼泽地里的泥浆翻滚,周围丛林失去生机。
言姽的周身浮动着浓郁的鬼气,双眼变得猩红,苍白的肌肤上缓缓出现诡异的纹路。
她想要毁掉面前的一切,去给沈北竹陪葬。
但她不能!
言姽努力控制着体内暴起的鬼力。
她若是出手,日后必定会后悔。
突然,反应过来身后一直存在的视线。
一身白衣,和灭了沈北竹的人有一模一样的面容。
“啊!”
言姽猛地冲过去,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将他困在失了生机的树干上。
“他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有人为他偿命!”一字一句从言姽牙缝中挤出来。
她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
“睡一会儿吧,睡醒就好了。”白烛伸手遮住言姽的双眼。
在言姽怒极,巨大的鬼力侵入他体内时,被灵镜挡了回去。
白烛用法力,迷.惑了言姽的双眼和她的意识。
当言姽倒在白烛怀里时,她身上浮动的鬼气依旧袭击着白烛,那种像是被刀子刮在身上的感觉。
沈北竹死了。
这是言姽闭眼前脑海里一直出现的话。
在沼泽地外。
凌槐真人眼神阴沉地看着手中的葫芦。
葫芦散发着强大的鬼气。
是他在白术魂飞魄散之前收集的散魂。
“前功尽弃,八荒鬼王又算得了什么?”凌槐喃喃自语,“还好我早有准备,保住了她最后的血脉。”
“哦?你这妖道还挺靠谱。”
一道如鬼魅一般的声音出现在耳旁,凌槐一惊,翻身离开原地。
在他身后,是刚刚魂飞魄散的白术。
“阿姽厉害,不代表我弱。”白术冷笑地看着凌槐,转动眼珠看向沼泽地,“不过他们两个居然有关系,真有趣啊!”
——
无常殿内。
胥娘坐在殿门外,手上绣着衣裳。
绣一会儿,放下手发会儿呆,再绣会儿,再发会儿呆。
之前三天就能绣好的外衫,如今半个月不见绣好。
“老大,你什么时候醒来?”胥娘垂头丧气。
自言姽昏睡,已经过去三年。
人间的三年,在地府的时间就更长了。
胥娘的厢房里,全是给言姽缝制的衣裳,却不见她醒来。
她听青玄说。
无人能让言姽昏迷这么长时间,除了她自己。
她自己不愿醒来,谁都无法唤醒她。
在这三年里,青玄暂代黑无常的职位,与白烛一同出去勾魂。
胥娘独自守在无常殿里,等着言姽醒来。
文判官路过无常殿,见还是那个小鬼役垂头丧气地坐在门口。
一看就知道言姽还没有醒来。
叹了口气,文判官看着账本上几位阴司的阴德。
没了言姽,黑白无常的阴德又排到了第一第二。
想换个黑无常,但又怕言姽突然醒来。
可黑白无常一个勾魂,一个摄魄,哪有单独行动的道理。
深思过后,文判官下定决心,朝着帝君殿的方向飘走。
要是连帝君都没办法,他就只能换个黑无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