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稞领命正准备离开,被江一舟叫住,“对了,你让人再去把刘伯伯他们请来。”
“是——”
江一舟:“对了,上次让你查刘伯伯他们的近况,进展如何了?”
韦稞说道:“从刘思长那边传来的消息倒是很简单,他的长孙刘德章去年本来参加乡试,似乎成绩不理想,没有中举,所以全家兴致不高。不过经过我仔细打探,似乎这跟他的乡试成绩的关系不大,而是与他拜的恩师有些关联。”
“怎么说?莫不是他的恩师出事了?”江一舟脱口而出。
这个时代师徒关系十分紧密,只要拜入某个门下,那基本上就代表了自己的政治和利益立场。
所以,一旦师父或者弟子任何一方有事,另一方都很难独善其身。
韦稞点点头:“家主所料不错,正是他的恩师宋铭。据说他跟去年鄂州赈灾的何放何大人是故交。然后被人告发,说他在赈灾中中饱私囊鱼肉百姓,不仅弹劾官职还抄家问斩。当时宋铭便为其奔走,然后也被人扣上了同流合污的帽子,被停职在家。所以他的学生也基本上被刷了下来,刘德章便是其中一个。”
江一舟微微点头,算是有些明白了。
若是宋铭不能翻身,就意味着刘德章永无出头之日,在仕途上算是没有任何指望了。
这才是刘思长忧愁的根本啊。
而宋铭能不能翻身,又取决于何放的案子。
江一舟觉得,里面恐怕又是涉及到盘根错节的利益网,不管何放有没有贪污,他都是被人推出来顶包,被当做了弃子。
如此一来,他是否冤枉已经不重要了,那些人都会把这个案子做成铁案。
江一舟微微叹口气,回想原主那几年的记忆,怪不得以刘思长乡贤的身份,却对她爱莫能助,只能暗地里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原来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们家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而且,作为乡贤看起来很有威望,实际上你帮了一部分人,就意味着得罪另一部分人。
而那一部分人,一旦看到你出现颓势,就会扑上来踩上一脚。他们家和“罪臣”牵上关系,也会被人拿出来做文章,无限放大。
所以最后才不得不辞掉乡贤一职,低调隐忍地生活。
江一舟梳理着记忆,反正直到原主死亡那一刻,刘思长一家的状况也没有好转。
也从侧面印证了她刚才的猜想:要想为何放翻案,为宋铭正名,几乎没可能。
如此,她原本想投桃报李,帮刘伯伯一家的想法也不得不搁浅。
江一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好一会,她突然说道,“这件事你暂时记下,以后若是有机会,可以顺便打听何放的案子。”
韦稞应下:“我知道了。”然后立马前往刘思长家,请几位长辈前来作证。
…………
宁建仁在外面奔波数月,带着无限憧憬而去,却铩羽而归。
还差点把命折了。
回来途中,就听说那个缩在云山田庄的女人回到江宅了。
而且不顾世俗眼光,礼义廉耻,伦理纲常什么,直接破开大门。
然后把宅子里的人和物都清理一空。
包括他房间。
里面不仅有他的私人物品,还有一些契约文书什么的。
尽管藏得很隐秘,但从后来传给他的消息:那个女人把所有奴才全部处理掉,要么打个半死割了舌头买给苦力行,要么拖家带口一起送进牢房。
也就是说,她把所有文书都找到了。
他心中自是恼怒异常,奈何木已成舟,只能尽量挽回。
所以他最担心反倒不是江宅变成什么样了,而是那些被送进大牢的人,比如许妈江六等人,才让他格外头疼。
真是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有……
还有原江管家江福生,那个老狐狸,若不是他,他早就用方法把那些个解决掉了。
现在好了,这个女人的秋后算账,来的如此猛烈且彻底。
当年纵火一案,这些人都是知情者和参与者。而且现在他们已经被贺县令判了死刑,就怕上头发现这个案子重大,要重审,这些人吃不住,或者破罐子破摔,直接把他供出来了怎么办?
所以,他已经快要到西岷县时,又再次折道去了江安县,找到了在那里的霍家。
希望他们出面,找人把那些个隐患给彻底除掉。
霍家当然不可能听任一个即将被挤出局的人倒逼,而且宁建仁手上的那些把柄,现在看来已经无足轻重。
就在霍家毫不犹豫将他赶走时,他说道:“你们之前不是一直都在寻求跟云山田庄当家人合作机会吗?我就是她的丈夫……”
霍雨亭顿时就被逗笑了,不过也暂时让小厮退下,道:“据说那江家主用了不到两年时间,便将一片荒地变成了粮仓,接连推出好几款高产的作物,现在比那些个中等地主还要强盛。据说很多地方的佃农长工,都想到她的田庄里去…”
宁建仁脸上火辣辣的,他也没想到那个女人那么会作,在那原本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活了下来,还活得那么好。
他硬着头皮说道:“实不相瞒,想必你们之前也调查过我,我就是她们江家的上门女婿。我并不甘心寄人篱下,所以我想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霍雨亭大概三十多岁,比宁建仁略长几岁,但看起来更加沉稳……或者说带着一种绝杀的王霸之气。
他听到宁建仁的自我介绍,嘴角微微扯了一下:呵,你的不甘心寄人篱下,便是把人家的家底掏空去铺垫你的青云之路吧。不过男人嘛,若是没点野心,那跟地头上的泥巴脚杆有什么分别。
霍雨亭盯着他问:“然后呢?你不会觉得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她会听任你摆布吧?”
可以说这个世界绝大多数女人都避免不了儿女情长,简单来说就是“妇人之仁”。
但能够在丈夫釜底抽薪,恶奴环伺中搏出一片生机,还搞出那一番事业的女人,谁敢说她“儿女情长”,谁敢说她只是个围绕着男人转的附属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