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司家主人当差回来，吃晚饭时突然提及这个小女儿。
秦琴面色难看一瞬，但很快掩藏，温顺对着自己夫君道：“四姑娘刚回来，规矩不大好，便让人去教导，免得日后冲撞了贵人，给夫君惹麻烦。”
司严看了她一眼，不再询问，淡淡嗯了一声，此事就翻篇了。
心下松了一口气，秦琴眉眼有些得意，安静吃起饭，偶尔体贴给一脸威严的男人夹菜，好似十分恩爱。
司顾桓沉默看着这日复一日的场面，动作规矩地吃着饭。
四小姐回来引起的波澜很快消下去。
无人看她出过那个偏远的小院子，府上下人照旧日复一日的干活和唠嗑。
生活好似恢复平日模样，无丝毫改变。
“奇怪啊，不是说我还有一个二姐姐吗？怎么回来一直没见过。”
白裙少女躺在树上，吃着果子，一只脚晃荡在空中，没规矩随意的样子，要是被教导的老妈子或者当家主母看到，又要气到心梗。
“司甜？”司无翎眼神失焦看着碧蓝的天，咬了一口果子。
当初醒来，她什么也记不得了，那两个男人说她叫司甜，是京都司家的四小姐。
后来她隐隐也有些养在庄子上的记忆，就没有怀疑。
可是……
她抬起自己的手，眼神一变，一股淡绿色的光团出现在手心。
她怎么好像不是人。
既然不是人，又怎么是司家养在外面的四小姐司甜呢？
“麻烦啊——”少女伸了伸懒腰，动了动脖子，动作随意中自带一种明艳姿态，她无所谓自言自语道，“随便吧——既来之则安之。”
将手中的果核向下一丢，她接着利索跳下树。
一落地就看到只见过一面的便宜兄长。
脑袋上还有一个果核。
漂亮——正中靶心。
少女心虚四处乱瞟，手背在后面，擦了擦吃水果留下的水渍，偶尔偷瞄一眼老成持重的少年，观察他的神色。
司顾桓拿下头上的果核，看着眼前的妹妹，平淡道：“你找我何事。”
“嗯？我没找你啊。”司无翎歪了歪脑袋，像是很不解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少年刚当差回来，这是他每天必经的路。
“知道了。”
他抬脚从少女身边走过，一双小手抓住他手臂，拦住他。
“啧啧，一点都不好玩，怎么这么聪明。”
少女这番话算是直接承认她故意在他必经之路堵人的事了。
就连果核也是看准了丢的。
“所以，何事？”司顾桓偏头看向她，余光瞥到她抓住自己的手，手臂微微后移，挣脱开来。
“回府多日，为何一直未看见二姐姐，问下人却无人知晓。”司无翎直截了当表明来意，眼里都是好奇。
想到什么，司顾桓本就严肃的表情，越发有点让人发毛。
“二妹回兖州祖宅了。”
“哦？”她语气玩味，朝黑脸少年眨了眨眼，“真的只是回祖宅吗？”
如果只是回祖宅，为什么不能和她说？
他对视上少女灵动的表情，神色没有变化，无懈可击道：“自然，若无其他事，我……”
“有的有的，兄长可有不要的衣裳。”
“什么？”司顾桓不可置信看了眼少女，对她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很是吃惊。
“我想出去玩，但是女子装扮着实不方便，便想来找兄长借一件，二姐姐的事只是顺便问问。”她这样回答。
看其神色，好像没有觉得找其他男子要其衣裳有什么不妥。
要么是对世俗礼教完全不懂，要么就是她以前经常这么干。
可就算养在庄子上，怎么可能不懂世俗礼教，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以前经常这么干。
如今回府，找的还是自家兄长，之前乡下，又是找谁借的衣服。
司无翎不知道自己只是找人借个衣服出去玩，对面的少年能想那么多。
只看到他脸色越来越恐怖，好像下一秒就会拿出戒尺打学生的老夫子一般。
“不行。”冷声拒绝后，司顾桓转身就要离开。
“为什么？”她十分疑惑，跟了上去，上手抓住人，却不想一下子没控制住力道，把人带进了一旁的小水潭中。
这是一个观赏性的假山流水，水仅仅过脚踝，但是二人突然一齐摔倒，顿时湿了衣服。
“你——”
“对不起对不起！”自知理亏，司无翎在他说教前立即道歉，态度极好，让司顾桓要说的话停在嘴边，说也说不出口，咽下去又有点不甘。
最终，他冷冷站起，挥了下袖子，看水渍落在在少女身上，才觉得舒坦点。
也就这时，他才露出他这个年纪少年的好胜意气。
“你这人怎么这样……”司无翎惊讶道，话未说完，就看少年冷脸伸出手，沉声道：“先回去换身衣裳，莫要感染风寒。”
很好，司无翎也体会到司顾桓刚刚憋屈说不出话的滋味了。
【腹黑，记仇，小气鬼！】
“你！”司顾桓在前面走，突然听到少女的声音，对于她竟然敢当着他面骂他感到不可思议，回头看她，却对上她不解的目光。
“怎么了？”
【瞪瞪瞪，瞪什么瞪。】
瞳孔猛地一缩，他盯着人没有动，尤其在她嘴上停留长久。
司无翎一激灵，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有些害怕回视他。
【怎么看着我嘴？不会也要咬吧。】
【等等，我为什么要说“也”？】
“何人轻薄过你！”司顾桓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能听到少女心声，就被她的心语给气到，皱眉询问。
“轻薄？没……吧。”司无翎摇摇头，再次坚定自己的想法，“没有，没人敢轻薄我。”
【当初那两个下人想对我**，如今骨灰都被我扬了。】
又听到一个惊人的秘密，司顾桓深深看了眼这个才见过两面的妹妹，不再追问，转身继续走向自己院子。
心声什么的本就离奇，有些不准确怕也是正常。
“你到西边的房间梳洗。”
“那兄长，你的衣服能借给我吗？”对上司无翎渴望的眼神，司顾桓一口回绝，“不行。”
再次被拒绝，她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不给就不给。”
白色的裙子湿哒哒的，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只留下地上一串水痕。
司顾桓不自觉跟着人的目光收了回来。
这个四妹，有古怪。
换了身衣裳，换上家中宽松的衣裳，少年坐在书桌前，读着诗文，黄昏的余光打在他脸上，本就精致的眉眼，更加好看。
【兄长人虽然小气，但长得真好看。】
一听如此大胆的言论，司顾桓就猜到是少女的心声。
他抬头，看向门口的司无翎。
他这里没有女子的衣服，只能让人去旁边二妹的院子拿一件未曾穿过的。
靛蓝色的湖水裙，随风而动，飘飘欲仙，少女头发散下，还带着点湿气，暖色的光芒洒在她身上，惊艳时光的惊心动魄，也不过如此了。
司顾桓眼眸闪了闪，落下眼帘，掩饰性看着书上的字句。
“既然换好了，就回去吧。”他声音恢复平静，催人离开。
司无却没有听从，而是走了进来。
少年抬眼去看她，冷漠询问：“怎么了？”
“兄长……这个衣服它……”
“衣服怎么了？”
司无翎脸颊粉嫩，不知是刚洗完澡还是因为不好意思，她指了指胸口，一脸无辜的小表情道：“衣服小了，这里有点勒！”
咔嚓。
那是司顾桓裂开的声音。
“出去。”
“啊？”少女困惑看向好似在生气的人，不理解他为何如此。
“我说出去！”少年更加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出去就出去。”
【凶什么凶，坏蛋，小气鬼。】
少女气鼓鼓的背影朝外走，司顾桓脸上都是尴尬和气恼。
刚刚随着她的手指的方向，不小心瞥到一眼，那个弧度……
耳后根红得仿佛烧了起来。
眼见人要消失，他想到什么，脸上难看一瞬，大声喊道：“等等！”
“兄长还有什么指教。”少女回头，脸上气鼓鼓，语气带着点阴阳怪气。
【还有什么事儿麻溜地一起说，小气吧啦的，衣服不合身还不让我说，哼！就是舍不得给我衣裳。】
司顾桓终于意识到了——司甜好像对世俗礼教极为陌生，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妥。
“换一身衣服再走。”
“二姐姐的衣服自然都是一个样，就算换一件我也穿不下。”
“……换我的。”
大了……总比小了勒着……好。
司顾桓尴尬至极，外表装的没受影响，让人去拿自己新做的衣服给少女。
还是先让她有衣服可以回自己院子吧。
司无翎很快换好衣服。
这回依旧是蓝色，不过是更加稳重的宝蓝色，腰间的腰带镶嵌着玉石，贵气十足，腰封宽大，将少女盈盈一握的小腰勒住，惹人眼热。
司顾桓随意扫了一眼，见人勉勉强强穿好衣服，除了腰肢过分纤细让他忍不住皱眉，再也没什么不妥贴的。
还好，这身不再那么显眼……
脑子想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脸上刚消退下去的热度又升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