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带着点赌气的意味，看得出她真的很不爽。
但是不爽怼她做什么？
司无翎看了她一眼，有些莫名，刻薄的少女旁边的人拉了拉她，朝她摇了摇头，然后歉意看向司无翎：“她打小就这脾气，你不要怪罪。”
“我是她爹娘吗？”
“啊？”两人明显愣住。
“不然为什么要迁就她的情绪。”司无翎冷漠道。
“你这个人——”
她的脏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身边的人堵住嘴，她接收到对面的略微严厉的眼神，只好偃旗息鼓。
“我叫慕兰，她叫芳草。”慕兰脾气比芳草要沉稳很多，虽然昨天也哭了，但是今天已经看不出异常了，“再次抱歉，希望司姐姐不要怪罪她。”
扫过少女绝艳的容颜，她放低身段。
她已经接受了自己会被卖到春楼的下场，而对面的少女的容貌一旦送进春楼，必定是花魁地位不凡，她和芳草不要惹到为好。
“你不是被卖进来的吧。”春花开口，看向慕兰，“只有像我爹娘那样的穷人才卖女儿，可你怎么看都不像穷人……”
“哼，我们当然不是一般人的人家。”芳草说话带着点傲气，但想到如今自己的处境，又泄了气。
……
马车早就动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司无翎本来就晕马车，开始还有力气和车上的几人说说话，如今有气无力靠在春花肩上。
这些人贩子不会把她们饿着，但也是将将不饿死的程度。
司无翎一路和芳草斗斗嘴，没事给春花讲一些各国的景色和吃食。
她下山到过戴国、宣国、扬国，对于从未出过村的春花来说，她说的一切都让她新奇。
慕兰也眼神略微放光和吃惊看向她。
她虽然读过一些书，但终日养在闺阁，很少有接触外面的机会。
连芳草都不斗嘴了，听她讲东西，一脸好奇，偏偏对上司无翎的双眼，傲娇偏头不去看她。
渡过开始的惊慌不安过程，如今所有的少女都接受自己的处境，安静下来。
枯燥的赶路，她们还要躲掉一些男人的骚扰，要不是他们的老大压着，早就失了清白。
司无翎刚恢复一点的妖力，再次用出去，绊倒一个猥琐的男人，阻止他的靠近，夜间很安静，这人大声嚎叫一声，很快吸引人过来。
“老二！给我滚过来！”
“老大，老大我错了，别打我！”
……
拳打脚踢的声音传来，很快又消失，领头的人凶狠模样，扫了眼三辆马车，尤其在司无翎那辆车上停了会儿。
“把这些人卖了，收了钱到时候去窑子，想睡几个就睡几个！你偏偏要动货！这是要砸了哥几个的饭碗！丢了钱，就拿你的手脚换！”
威胁的话落下，那人心中害怕，连忙道：“懂了，懂了，老大，这回就饶了我吧。”
声音慢慢消失，车内的所有少女齐齐松了口气，虽然已经知道自己迟早要面临什么，但是还是会在这些人靠近时害怕。
“别怕。”司无翎感受到身边一个人瑟缩躲进她怀里，拍了拍她背。
芳草脸上一僵，没想到自己竟然躲到这人怀里，眼中闪过不自然，但是少女怀中真的很香，不同于在路上奔波多日已经酸臭的其他人，她似乎总带着一股药草清香。
脑中划过乱七八糟的念头，害怕过后松下神经，她慢慢睡了过去。
已经走了将近十日，越靠近扬国和雾国的边境，越是能看到饿殍遍野的景象。
司无翎从窗户看到路边饿死，只剩下骨架的人类，沉默不语。
“爹娘怕饿死，像他们一样，才含泪把我卖掉的。”春花神情落寞。
司无翎看了眼她，“你不怨？”
“怨的，但是……又不是那么怨恨……他们怎么说也把我养的这么大，我……”
“哈，感情你生下来就是他们要卖掉的货物呗，和那些耳环手串没什么区别喽。”芳草刻薄的声音响起，不屑地扫了眼春花，满是看不起。
“你这么怎么……”春花瘪瘪嘴，眼中不由得蓄起一些泪花。
马车突然剧烈震动，加快了速度，朝路边靠了靠。
司无翎本就晕，想吐，此刻更是忍不住了，趴在窗边，呕了起来，却不想一向不管她吐的人贩子，一看她露头就凶狠瞪了她一眼：“回去！”
余光瞥到对面一行华丽的队伍，精致的马车，还有奢华衣饰的侍女跟随。
战马上的是边疆的士兵，举着扬国国旗在前方开路。
司无翎缩回脑袋，从缝隙看了出去。
一阵风吹过，马车上打扮精致的女子赫然是——叶婉瑶。
“圣女归来，速速让开！”
跋扈的随从大声呵斥，路上稀稀落落的百姓退到两边。
眼中都是惊恐。
惊恐什么？
叶婉瑶吗？不，准确来说是权势。
司无翎作为一只妖怪，本该冷眼看这些人类，管他打仗还是权力更迭，都与她无关才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高高在上的叶婉瑶，又想到三辆破旧马车里日日担惊受怕的少女、路边的饿死骨，觉得十分的讽刺荒诞。
和当初出发时，看到十恶不赦的人贩子和他们家人依依惜别的场景一样，荒诞可笑。
既是戏剧也是现实的无力把她包围。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窗户突然伸进来一只手，一包酸果子被扔在马车上。
“树林里发现的，吃了不晕。”车外传来那个老大的声音。
明显是跟司无翎说的，她也没有别扭拿了起来，塞了一颗在嘴里，确实很酸，压下了晕车的恶心感。
没有感谢，她接受的心安理得。
“呦……”阴阳怪气了一声，芳草被慕兰拉了一下，住了嘴。
“我也想要，能给我一点吗……”几个同样晕车的少女看过来。
司无翎将袋子拉开放在中间，“吃吧。”
“司姐姐，树林就算有酸果子，也早就被其他人摘走了，怎么会让我们路过摘到。”
慕兰突然开口。
“嗯，我知道。”司无翎当然知道这些。
“但那又如何，是我让他给我的吗？既然给了，我又为何不接受。”看了看车里吃着果子的少女，尤其是一些人露出感激的眼神，她安静了一下才接着道，“他们把我们当货物卖掉，到时候自然会赚钱，买这些的钱，难道不就是我们的卖身钱吗？有什么吃不得的，又有什么好感激的。”
此话一出，点醒了好几个女子，她们神情又低落下去，夹杂着对自己不争气的怨怼。
“就你聪明。”芳草暗暗嘀咕，但没了之前的刻薄感，只是下意识怼过去。
慕兰都扯她袖子扯累了，无奈对上司无翎的视线，抱歉点头。
路上还是发生了些意外，那些从边疆逃难来的百姓，遇到这个队伍，齐齐上前讨饭，拍打着马车壁，吓得里面的一群少女瑟瑟发抖。
周围的打手上前驱赶，最终不知怎么的，打了起来。
“啊——血！死人了，死人了！”
围上来的难民一哄而散。
“老大！”
听到外面的哭嚎，司无翎唰的睁开眼。
【完了。】
对上慕兰担忧的双眼，两人明显想到了同样的事。
人贩子的老大在保护那些人爬上马车时，被一个人用大石头敲到脑袋，不过几息就死了。
车队的老二变成了领头人。
而这个老二，就是当初频频想爬上马车的男人。
……
三辆马车停在略微荒凉的路边空地，远处是山，山上有树木，连接空地有许多矮草丛。
里面传来稀稀落落的动静。
伴随着是破碎的哭泣声。
“别……求你……”
“嘿嘿，美人，跟了我，我就不把你卖掉，以后伺候我一个人就好……”
“真，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