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光,乍现在齐国公府桐荫别院;探出墙头的红杏枝头,长尾鸯叫得人春心荡漾。
古色古香的老藤椅上,姜云逸惬意地躺在春日暖阳的温柔乡里,脑袋上盖着一卷摊开的竹简,一晃一晃,随着长尾鸯的叫声一同荡漾。
“少爷,大事不好了!”
书童小豆子毛毛躁躁撞进别院,一脸惊慌失措地大叫,就仿佛天要塌下来一样。
姜云逸脚尖一点,止住了荡漾的老藤椅,语气不紧不慢地道:“何事惊慌?”
小豆子冲到近前,胸口剧烈起伏,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少,少爷,老爷,又赌输了。”
姜云逸闻言仍旧淡定从容地问道:“输便输呗,等他败光了家底,我再白手起家便是。”
小豆子抚着胸口,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仍旧急切地道:“少爷,老爷这次把你输给宋国公了。”
姜云逸闻言只是顿了一瞬,便反问道:“宋国公乃当朝太尉、议政殿首席,位高权重,如何会自降身份与我爹那种货色对赌?”
小豆子赶紧解释道:“老爷昨夜和宋国公世子一起去醉香楼喝花酒,不知怎地就把少爷给输了。”
姜云逸似是想到了某种可能,旋即便又自我否定,双脚轻轻一蹬,老藤椅再次荡漾起来。
小豆子焦急地道:“少爷,就算老爷说了不作数,但若宋家死咬着不放,该如何是好?”
姜云逸悠然道:“放心吧,咱们齐国公府就剩下一个空壳子了,宋国公那个老狐狸不会由着两个废物胡来的。”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似是故意提醒主人有人来了一样。
年约五旬的管家姜大健步如飞,沉稳的脸庞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喜色,走到近前, 手里拿着一个精致木帖,一丝不苟地躬身作揖奉上:“家主,宋国公送来请柬,邀您今晚过府赴宴,宋府还说二皇子今晚也会到场。”
老藤椅立时止住了荡漾,整个桐荫别院似都安静了下来,连长尾鸯都不敢乱叫了一般。
管家姜大等了一会儿,见家主未接请柬,斟酌再三,小心地劝道:“家主,本家已经没落多年,那分家姜久烈夺嫡之心路人皆知,您若是再不振作,怕是这座国公府都保不住了呀。”
姜云逸当然明白管家的意思,无非就是希望他能抓住这次机会,在宋国公和二皇子面前好好表现,争取把这门儿戏一样的亲事做成真的,得到当朝首席支持,他未来的仕途将顺遂得多。
姜云逸躺在老藤椅上,思索良久,忽地叹了口气:“再多些准备时间就好了。”
他一把掀开竹简,霍然从老藤椅上跃起,伸了个美美的懒腰,一袭白衣胜雪,竟是个比多数女子还要动人的翩翩佳公子。
姜云逸看着不明所以的管家姜大和懵懵懂懂的书童小豆子,语带不屑地道:“岂有上午送帖,晚上便要赴宴的道理?替我回了。”
管家姜大闻言大惊,没想到这位小家主竟然在如此大事上还要计较礼数。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但知道小家主素来主意正,多说无益,只能再次躬身作揖退去回帖了。
目送姜大忧心忡忡地离去,却见小豆子上前帮着整理衣衫,一边小声问道:“少爷,您真不打算出仕么?”
姜云逸伸开双臂,任凭小豆子打理,意有所指地道:“来到这个世界,自然不能混吃等死。只不过,不能走宋国公的门路罢了,那是一条死路。”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竹简捆好。
却听小豆子又好奇地问道:“可是少爷您刚才不也说了,宋国公乃是议政殿首席议政大臣,位高权重,多少人想走他的门路而不可得,您怎么却不肯呢?”
姜云逸缓缓摇头道:“宋国公位高权重不假,但他已经七十有六,世子又是个跟我爹一样的混账,偏偏母族势大,轻易更换不得。今上登基三十年,不遗余力削减世家羽翼。这时候去攀附,不过是跟着宋家的破船一起沉而已。”
小豆子又不解地问:“少爷,宋国公您都看不上,那您打算找哪位公侯举荐?”
姜云逸微微抬头望着微微有些刺目的天空,悠然道:“本家虽然只剩个空壳子,但我好歹也是个正牌开国公,若要出仕,谁家不能举荐?只不过,我凭什么要按他们的规矩来?”
他继续舒展着筋骨,心中反复盘算着事情。却听不开眼的小豆子整理好衣衫后,一脸崇拜地道:“少爷英明!”
姜云逸抬起卷好的竹简,轻轻敲了小豆子圆滚滚的脑袋一下,戏谑地道:“英明你个头,不会拍马屁就不要硬拍。”
却见小豆子抱着脑袋,缩着脖子,一脸委屈地低着头。
姜云逸哑然失笑,将竹简丢给小豆子,吩咐道:“走,去看看姜五的纸造得怎么样了。本想等一切准备妥当再动手的,不曾想宋国公那个老狐狸偏偏这个关键时候多事,本公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时代变了。”
姜云逸已经想清楚了,宋国公和齐国公虽然都是开国公,但一实一虚,照理宋国公世子是不会和老爹一起鬼混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宋国公就是背后那个老妖。
齐国公府很大,在寸土寸金的朱雀大街上占据了整整二百亩,在整个大周世家中也是独一份儿的荣耀。
竹林别院。
国公府一处寻常的别院,姜云逸继位后,便将原本位于文宣坊的雕工作坊搬进了国公府。竹林别院专司捣浆,熬浆、凝浆在其他别院,以求最大限度延缓泄密。
刚到别院门口,就见管事姜五穿着麻布围裙匆匆迎出来,单膝跪地行礼:“老奴拜见家主,家主有事直接唤老奴禀报便是,怎地屈尊降贵来这腌臜之地?”
“茅厕不也是腌臜之地,莫非本公也去不得?”
姜云逸戏谑地驳了一句,便快步上前,搀扶起姜五,打量着对方被蒸汽熏得有些红肿的脸颊,好言抚慰道:“五叔辛苦了。”
姜五热泪盈眶,诚惶诚恐地道:“家主折煞老奴了。”
姜云逸不顾姜五劝阻,进入稍显凌乱的别院之中,又制止了姜五召唤工匠前来见礼,安静地参观了一下热火朝天的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