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张朝天走进略显狭小的会客厅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从容接受了儿子儿媳妇的拜见。
简单寒暄后,魏无双便退回了里屋,只留父子二人谈话。
“听说你最近很忙啊?成亲三天就跑去忙活了?”
张朝天端着儿媳妇孝敬的热茶,美美地抿了一口,随意地问了一句。
张自在淡然道:“没啥,就是鼓捣点新东西。”
张朝天一听登时精神一振:“你们报纸署还有新活没亮出来?”
张自在傲然道:“我们报纸署才刚起步,新花样多得是,明日便叫人再刮目相看一次。”
张朝天闻言愈发好奇了,问道:“反正明日就亮活了,今晚给爹看一眼也不算违规吧?”
张自在犹豫了一下,又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递过去:“爹,只能自己看昂,明日之前不能叫旁人知道。”
张朝天随手翻了一下,蹙起眉头:“这画倒是挺新鲜,但这故事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穷书生的时候就看不上眼,中了进士就大彻大悟,这不是讽刺官宦之家都是势利眼么?”
侯爷没有代入历尽千辛万苦、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男女主,反而代入了势利眼的老丈人,不仅感觉不到爽点,还颇为不爽。
故事这东西,永远不可能叫所有人满意,因为你也不知道哪天写的哪个字忽然就叫哪个人不爽了...
自己辛辛苦苦鼓捣的连环画,老爹看得不爽,张自在也不恼,笑道:
“爹,您是侯爷,从小就金贵,当然体会不到这个中妙处。您猜那些刚中的新科进士,甚至那些落榜的、连考都没考的书生,尤其是那些出身贫寒的穷书生好不好这一口?那些整天躲在闺房里怀春的富家千金好不好这一口?”
张朝天微微愕然,细细思量,顿觉深以为然,旋即意味深长地问道:“这肯定又是姜云逸那小子的馊主意吧?那小子最擅把人心揉圆了捏扁了,然后为其所用,一肚子坏水,没干过一件人事。”
老爹骂姜云逸可以忍,但自己的才能遭到质疑,张自在当即有些上头,恼火地争辩道:
“他就出了个大致方向,剩下全是我操持的,画师是我跟储君求来的,印刷是我一点一点调整的,故事也是我组织人手仔细调教出来的,他就只动动嘴,我却忙前忙后两个月!”
张朝天见儿子上头了,赶紧抬抬手,示意他冷静,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话锋一转,貌似随意地问道:
“这两天除了这个什么连环画,还要忙活些啥?”
听到老爹终于忍不住开始旁敲侧击,张自在竟不加掩饰地解释道:
“姜云逸叫我依据史书和民间传说,出一套《长安梦华录·梦碎时分》,就是旧都破碎相关的民间传说故事。”
儿子说得还算细致,张朝天听得也极认真,旋即疑惑地问道:“这是要干啥?”
张自在不咸不淡地解释道:“爹,说了多少次了,姜云逸的心思你别猜。”
见儿子不光敷衍他,还用姜云逸挤兑他,张朝天神色不善地瞪了儿子一眼,右手食指指指点点,沉声斥责道:“你这不孝的兔崽子,就这样对你爹?”
张自在虽然性格乖张,但其实最好脸面,被老爹指着鼻子骂不孝,也是稍稍有些汗颜,抬起右手摸摸鼻子,沉吟道:
“我合计,肯定是要搞事情。但我不知道洛都最近到底发生啥大事了,荆无病也给我装糊涂,威逼利诱也不肯说。所以,连个头绪都没有,猜也是瞎猜。”
张朝天唇角抽了抽,荆无病后台那么硬,前景那般好,便是府寺上卿也不好随意拿捏他,这兔崽子竟敢威胁人家?
侯爷端着茶碗沉吟半晌,才压低声音道:“有些人在传什么长幼有序。”
张自在微微一愣,皱眉沉思起来。
姬十三忽然截胡,不只是原来的四位皇子不甘心,便是在四位皇子身上下了注的肯定也不甘心,尤其是世家公侯们绝不可能甘心,便是已经被姜云逸威逼利诱的宋赵二公也未必全然甘心。
姬无殇在时自是不会有大问题,只会搞些小动作。可一旦姬无殇崩了,人心立刻便要浮动起来。
尤其是皇帝一派的重臣如何站队才是最关键的点,世家公侯肯定是希望能复辟旧制的,只是各家愿意为此下多大的注参差不齐罢了。
嘶!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张自在不由有些牙疼,还有些难以置信。心中暗骂姜云逸这个疯子。
张自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斟酌着道:“爹,这种事,储君大概是没什么办法的,肯定要姜云逸来管。
但他哪次按部就班过?去兖州赈个灾,都敢顺便把运河给开了。吴郡违禁造纸办报,他就敢硬撩江东虎须。这次他便是再顺便搞点大事出来,也不足为奇。”
张朝天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也开始牙疼,那兔崽子的确玩得疯,也就皇帝敢奉陪到底。
沉吟半晌,才追问道:“依你之见,他这次要搞什么大事?”
张自在老神在在地道:“爹,姜云逸的心思你别猜,猜不中的。也许叫我出的连环画就是起手式,也可能只是障眼法,还可能又是障眼法又是起手式,这谁能说得准?”
张朝天立刻追问道:“那个连环画,你细说一下?他都特别交代了什么?”
张自在简略说了一下要集中编纂旧都破碎时的众生相,故意略去了优先出反面读书人和正面小人物。因为这一手一定非常关键,不管姜云逸疯没疯,他都不能坏事。
张朝天满心狐疑,这是要以史为鉴?顺便挣大钱?不经意间翻到封底,看到二百钱的定价,不由有些牙疼地问道:
“这连环画成本几何?打算发多少册?”
张自在会心一笑,故作云淡风轻地道:“爹,故事是自己编的,画师是宫里借的,纸张和印刷都是成本价,大头是给代理商的三成让利,发二十万册的话报纸署应该有个五倍的净利吧,不然费恁大劲干啥?”
张朝天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这小破书竟然敢卖二百钱一册,印制成本应该只占一成。
只这一册《鸳鸯梦》果真能发二十万册,盈利便有近千万钱,若是那套《长安梦华录》全印出来...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