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人都怎地看明相?”
主子又发问,刘德柱眉头又抖了抖,装死是不可以装死的,硬着头皮上吧。
“殿下,下面的人各怀心思,有的敬,有的恨,有的妒,或者兼而有之。”
姬十三微微蹙眉,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当即追问道:“都是什么人?各有多少人?”
刘德柱抬手拭去额头的冷汗,小心地道:“殿下,良心未泯的读书人和想要做事的官员大体是敬得多,因为明相真能办成大事。
身居高位的公卿大体是恨得多,因为明相不仅一飞冲天骑到他们头上,还不停从他们身上割肉,焉能不恨?
妒的人虽然不少,但不足为虑,能影响朝局的还是敬的和恨的。”
姬十三若有所思地问道:“难道就没有人怕他么?”
刘德柱小心地道:“殿下,明相又不杀人,还真没什么人怕他,最多就是年轻人敬畏罢了。”
姬十三登时恍然,能叫公卿们害怕的,只有一个人。
因为明相不吃人,而皇帝真吃人。
“殿下,这洛都的人明面上是消停了,但心里如何想的可不好说。这洛都以外的人,还没回过味来的居多,江东那边则痛恨、不屑、警惕兼而有之。”
姬十三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这也正是他最担心的。
皇帝在时,风平浪静。
一旦山陵崩,立刻便要地动山摇。
“殿下不必过于忧心,陛下执掌兵事多年,必定会安排妥当的。”
听到这老奴宽慰,姬十三微微叹了口气,不是自己的,终究靠不住。
“你去与李相约个时间,孤要登门请益兵事。”
听到主子忽然吩咐,刘德柱并不意外,赶紧应下,然后立刻亲自去办。
抓兵权乃是皇权的本能,也是立足的根本。只是能不能抓得住全看本事了。
带兵打胜仗是抓兵权最快的方式,但能走通这条捷径的都是绝世猛人。
所以,只能走姜云逸安排的路,借助皇家军事学院抓兵权。
……
十一月初,葫芦口。
上一场雪尚未融化,新雪接踵而至。
“臣等参见陛下!恭贺陛下万胜!”
最大的军堡前,赵广义带领同行的数百文武跪在雪地里,为皇帝贺万胜。
姬无殇一身戎装,套着黑色大氅,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众臣,微微抬手,道:“众卿辛苦了,都起来吧。”
挥退了闲杂人等,内阁次相赵广义、太常寺卿韩三元、司马台大司马顾希廉跟着皇帝进入军堡中。
“洛都可曾安好?”
皇帝很寻常的一句问话,赵广义却听得汗毛倒竖。
若是说一切安好好,将皇帝置于何地?
可若说不好,到底是不用心,还是别有用心?
皇帝临行前可是专门说过,过去的事情已经放下了,只希望众臣能用心辅佐太子。
“回陛下,太子勤勉好学,内阁用心辅佐,尚能勉强支应一阵。”
听到赵广义中规中矩的回答,姬无殇不置可否,淡然道:
“所以,你也是来劝朕收兵的?”
听到皇帝如此无理取闹,赵广义脑门儿突了突,没有吭声。
姬无殇轻呵一声:“连张朝天那种货色都敢从朕身上博声望,你们劝朕收兵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赵广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臣不通兵事,不敢妄议。但既然陛下问起,臣便直言不讳了。仅从旁处来看,的确该议和了。”
此言一出,还算宽敞的军堡厅堂内落针可闻。
韩三元和顾希廉皆是心惊肉跳,早知道这一趟不容易,没想到竟如此水深火热。
不仅皇帝百般刁难,赵相竟也如此头铁。
姬无殇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审视着赵广义,忽然轻呵一声:“那小子打算如何逼宫啊?”
听皇帝岔开话题,赵广义眉头抖了抖,沉声道:“陛下,齐国公是何想法,臣从未猜透过。”
姬无殇再次岔开话题,问道:“你这次来,带了多少钱粮啊?”
赵广义唇角抽了抽,硬着头皮道:“陛下,臣此行只带了两千石以上公卿用心准备的薄礼。”
姬无殇面无表情地道:“朕的将士刚刚血战一场,朕却囊中羞涩,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赵广义早有准备,当即道:“陛下拟定的封赏,内阁已经备下了,大司马此行就是专门来安排相关事宜的。”
“所以,朕只要不收兵,就看不到一个钱是吧?!”
皇帝终于发作,赵广义却不卑不亢地道:“陛下,朝廷急切间的确拿不出恁多现钱,只能强行从关中清丈公田。若是后续不能叫关中满意,立刻便要生出许多嫌隙。”
姬无殇阴沉着脸,身为天子,家底如何他比谁都清楚。要榨出二十万万钱来,要么灭几个族,要么官逼民反。
只是被那些臣子胁迫,心里极度不爽罢了。
“陛下,如今朝廷走的是寅吃卯粮的路数,若是卯时不能十倍收回本钱,甚至只要叫人绝了盼头,立刻便要地动山摇。”
透支的信誉一定要产生十倍百倍的收益才行,拿去封赏是不会有任何收益的,肯定要崩。
开运河的钱,您就别惦记了。
军堡厅堂中,安静如凝固,君臣良久无言。
“陛下若如额外吩咐,臣请告退,此行还有诸多繁琐事宜需得仔细打理。”
姬无殇沉着脸摆摆手:“去吧。”
打发走了赵广义,姬无殇沉默了一会儿,重新登上军堡顶部,放眼眺望,正好看到下方一处军营中,一个江湖艺人正在耍猴,逗得士卒哈哈大笑。
“混账东西,宁可花费诸多心思去糊弄朕的士卒,也不肯用心给朕办事!”
刚发泄了一句,姬无殇忽地一愣,听到另一处军营几名乐师正在演奏,竖耳倾听片刻,登时问道:
“是何曲目?”
赵博文早就打听得清清楚楚,当即道:“陛下,明相写了四首军旅曲目鼓舞士气,这首应是精忠报国。”
姬无殇听到刺耳的那两个字,当即面色一沉,顿时没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