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的今天,童铃琳总会带上提前一天准备好的祭品,一个人在墓林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墓碑上是一张女孩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还未长开的脸上透着一丝稚嫩,嘴角挂着一抹轻微弧度,双眸含笑地看着照片外的人。
那年她18岁,她20岁,她收到了人生中最珍贵的一份礼物。
这是她在不经意间拍下来的,人生中最珍贵的一张照片现在却成为了童铃琳现在最不愿面对的事实。
她把一束纯蓝的勿忘我放在墓碑前,一语不发地把祭品一一放在了墓碑前,然后就这么坐在一旁。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童铃琳感觉脸上一湿。
她抬头一看,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雨,似乎正有变大的趋势。
她的眼眶骤然一酸,眼泪混合着雨水从眼角滚落,不稍一会儿,眼眶就通红一片了。
童铃琳低下头,双手撑在墓碑前的石阶上,嘴唇几乎是有些神经质地颤抖着。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小鱼儿,我好想你……”
这是喻清歌死后的第十年,也是童铃琳心死的第十年。
过了今天,她又要回到那个尔虞我诈的地方了。
只限今天,她是她的童童。
然后,她又要变成那个人人尊敬,人人害怕的四执法。
十年前,童铃琳收到喻家起了一场大火的消息时就立马赶了过去。
她紧赶慢赶。
路上,汗水浸透了她后背的薄衫。
手心里满是捏出来指甲印。
她付给了司机很多钱。
明明知道她的小鱼儿很厉害,可是她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升起了一丝恐慌。
司机带着她超了两个红灯,可是她还是晚了一步……
只需要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她就能阻止这一切。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总是这么残忍?
难道非要她在乎的东西一一离她远去才肯罢休吗?
童铃琳跪在一张白布面前。
她知道下面会是怎样一张面孔。
她知道这下面躺着的人是谁。
可是她还是心存着一丝侥幸,掀开白布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好几次白布从手里滑脱,她锲而不舍地继续去拉。
旁边的消防员心有不忍地地替她掀开了白布,安慰道:“节哀。”
节哀。
听到这个词的一瞬间童铃琳心中一痛,眼眶泛酸。
在看到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时,隐忍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不论如何,她总是能在任何情况下一眼认出她的小鱼儿。
可是这一瞬间,童铃琳无比希望,她认错了。
这不是喻清歌的尸体。
这只是一个和她体型相似的人,这不是她的小鱼儿。
这个被烧得面目全非,丑陋不堪的人不是她的小鱼儿。
她无比渴求着事实如此。
可是……
头顶的阴影把她从沉浸着的悲痛里拉了出来。
童铃琳回头看见来人的一瞬间,眼里闪过一丝阴翳。
她手一挥,拍开了举在她头顶的伞,沉声道:“我说过,不要弄脏了她的地方,滚出去!”
伞一丢,两人顿时被变大的雨淋了个遍,男人眯了一下眼睛,一双蓝眸里闪过一丝不满和厌恶。
“已经十年了,害死她的凶手已经偿命,你该走出来了。”
他亲手挖掉了那个女人的双眼,剁碎扔进了海里,那个女人的双手被他一根一根手指地砍了下来塞进了她自己的嘴里……
她的骨头被自己一块又一块地打碎,身上的肉被一片一片地剜了下来。
Z国古时的酷刑他在那个女人身上都用了一遍,不过他还没用到一半呢,那人就不争气地断气了,真的很没劲。
童铃琳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听不懂人话吗?我叫你滚出去!”
“阿俞……”商绝叹了口气,上前想要将手放在她脸上。
手上传来一丝疼痛,是童铃琳握住了他的手腕。
下一秒,天旋地转。
商绝被她抬脚踢在了不远处。
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几下,手撑在地上坐了起来,浑身泥水,头发湿漉漉地垂在眼前,看上去狼狈极了。
眼前覆上一层阴影,他缓缓抬头看着几步阶梯之上的女人。
雨水冲刷着她黑色的外套,眼睫上挂着几颗雨珠,苍白的嘴唇绷得很紧,一双黑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他只是一块毫不起眼的垃圾而已。
“滚。”
商绝呼吸一滞,紧接着缓缓勾起了唇。
就是这样!
就是这种眼神!
让他沉睡已久的心久违地跳动了起来,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觉得他是活着的,真真切切地活着的。
﹡
女人猛地睁开了眼。
入眼就是梦里那张欠揍的脸,她下意识抬手打了过去。
男人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地挨了这一拳。
“堂主!”
“老大!”
童铃琳眼神一动,半晌后轻启唇道:“神经。”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后面有人喊她,“老大,咱们不和三堂的人切磋了吗?!”
童铃琳头也不回地道:“随你们便。”
她一走,现场立马就闹了起来。
三堂的人齐齐把商绝围了起来,“堂主!您没事吧!”
“四堂这个新来的堂主疯了吧?竟然敢打您的脸。”
“一会儿看我们怎么收拾她的人!太嚣张了!”
“干脆不行,我们悄悄把她揍一顿吧,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那胳膊我一拧就——啊!!”
商绝缓缓收回了刚踢出去的腿,蓝眸里满是讽刺和阴狠,“就凭你?再敢打她的主意,下次就不是一脚这么简单了。”
被踢的这人躺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肋骨似乎断了,不然怎么咳嗽一下就疼得难受。
童铃琳站在窗帘后面冷眼看着这一切,随后“唰”地拉上了窗帘。
她背后坐着一个银发男人,传统的西方人长相,绿色眸子里嵌着一丝笑意。
“他又惹你生气了?”
听到说话,童铃琳脸上的表情松缓了一些。
她走到男人对面坐下,给男人倒了一杯茶,“谈不上,他还没资格让我生气。”
男人哈哈一笑,抬起茶来喝了一口,“你还是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