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少卿眼睁睁地看着那酒水化作的剑气不仅击退了从中调和的洛无双,还破去柳千秋的刀,以及关生雄的金刚不败横练体魄术!
然后那老酒鬼极为没有高手风度范地挖了挖鼻屎,盖上玻璃酒葫芦塞子后足尖一点,掠至那高大的关家老祖身前,双指敲击那人熊的眉心,那老魔头瞬间气机衰败溃散,百丈法相一瞬而逝。
然后众人便见那老酒鬼踩着那酒水剑残留的剑气,手携着九尺高大的魁梧老人潇洒乘风而去,踏水过云端!
洛无双化作一道虹影掠过天际,回到南宫少卿身边,负手感慨道:“好厉害的老神仙。”
南宫少卿停顿了一下,缓缓道:“酒剑神,李青云。”
中年儒生看向南宫,只听见他回忆道:“听老师提起过,他尚未练成十三剑之前曾败剑给一位老前辈,那老前辈名为李青云,嗜酒如命,是位隐世高人,我想应该便是此人。”
中年儒生望向天际那一道被酒水剑气划开的凌厉弧线,心情有些复杂。
南宫少卿看向一旁的柳千秋,那位天下第四的柳刀道拾起那一柄赤红大刀,稍稍不甘地自嘲一笑,目光望向南宫这边。
这时白衣身后,燕王骑兵大队如大潮般涌入天山宫,那个爱闹腾的关凝香大喊大叫道:“我爷爷呢?”
柳千秋反手提起一旁插入墙壁的巨大陌刀,泛起依旧强大如斯的恐怖内力,缓缓走了过来,他身后那些陌门刀客紧随其后,纷纷围拢了过来。
洛无双针锋相对踏出一步,拦在了陌门众刀客阵前,衣袖飘荡。
柳千秋冷笑道:“怎么?洛城主要与柳某再大战一场?还是鸿鹄城想与陌门为敌?”
洛无双摇头道:“此事是个误会,洛某以信义陌门绝非是杀害关世子的元凶,关老爷子只是误信奸佞这才造成诸多恶果”
已断了一臂的陌门门主柳公权缓缓走出人群,沉声道:“洛大家只凭一句误会,就能抵得上关老贼杀了我陌门弟子几十条人命吗?”
洛无双皱眉,低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柳门主眼下的情况,你还要陪上陌门满门吗?”
柳公权愣了一下,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燕王白驹铁骑压境,他们陌门自然是寡不敌众,只为了杀掉了这些不痛不痒的燕王兵而赔上满门好手确实不值得,何况那老魔头生死不明。
柳千秋眼中泛起浓厚的杀意,手中陌刀重重地扬起黄沙尘土,眯眼道:“掌门师兄,你一句话,柳千秋就能杀光他们。”
高坐马背上的蓝甲藩王怒目圆睁,厉声道:“柳千秋,你好大的口气!真当我白驹铁骑是花架子吗?!”
一向儒雅风流的中年儒士这时也怒了,抬手在手心凝聚风沙之力,朗声道:“够了!若你们双方执意要在这里动手,莫怪洛无双和鸿鹄城无理了!”
此言一出,声如雷霆,双方顿时都陷入了沉默。
沉默了许久后,那个断臂刀客叹息道:“罢了。”他心一横,咬牙瞪着燕王关枭远,道:“关王爷,我陌门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只要姓关的老魔头一日不死,往后岁月我们陌门,见一个关家人就杀一个人!”
关凝香愤愤道:“喂,你还想动我爷爷,就凭你们这个落魄江湖宗门……本小姐一个人……”
话还没说完,她悚然一惊,只见白衣刀客闪到她身前双臂横起拦下了那无形的刀气,双臂衣衫瞬间破烂,吓得关家这位大小姐目瞪口呆。
南宫少卿冷冷道:“闭嘴。”
那关凝香小脸通红,咬了咬嘴唇,小声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关枭远微微眯眼,虽然心头有万般不悦可身为坐镇一方的藩王绝不可意气用事,那柳千秋虽然受了伤可绝不好惹,既然刚刚从南宫少卿口中得知自己那个惹事的父亲只是被人带走暂时没有危险,那就没必要和这群陇右疯子拼命,大手一挥,“撤军。”
柳千秋也有心等伤好再行清算便带着门人出城了,等此事尘埃落定后,中年儒士如释重负,转头看着南宫手上的伤,“没事吧?”
南宫少卿摇了摇头,然后恋恋不舍地摘了那柄贴身腰刀双手递上,轻声道:“洛前辈,答应你的,南宫不会食言,但之后我会回来取走的。”
洛无双接过刀柄后笑了笑,“好,你爹生了个好儿子,有气魄!”然后伸手指向城外那座千索桥,“当年我女儿就是在这里被你父亲拐走的,说什么往后不再以洛家人自居,你此行西域若见到她,替我说一声,无论如何,她洛轻衣永远是洛家人。”
南宫少卿点了点头,躬身行礼道:“多谢前辈授业之恩,晚辈这就告辞了。”
洛无双负袖背后,突然叫住南宫,含糊不清道:“那个……”
南宫少卿转头后,问道:“什么?”
洛无双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有好意思说出那句话。
“一路小心。”洛无双嘱咐道。
白衣年轻人点了点头,淡然一笑,然后迎着日落黄沙走去。
北陵剑都之行他留下柄佩剑白鹤行,陇右铁衣城之行他又留下了佩刀黑虎刀。
此时的南宫即将孑然一身踏上广袤的西域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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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的战局以密禅宗僧兵的聚众反叛为转折点,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整个春节前后,在中原平静祥和地享受阖家团圆的时候,西域之地几乎每天都在死人。
本来有央州步卒充当主力又吸收了南疆八万精兵补充的西域都护府大军已经声势浩大地对朝廷征西大军形成了三面围剿,在百里家族南宫家族和那央州大将甘宁的调兵遣将下,眼看着胜利在望,可忽然却在最关键的兴龙谷一战,调度全军的甘宁却接到了刺史宋衡的军令保持了按兵不动,很快就错失战机。
此消彼长,朝廷征西大军得到喘息之机,很快就迎来了强力援兵开始全面反攻,先是密禅宗法王突然回归西域重新集结了一批以密禅宗为主的西域僧兵,大大打击了南疆援兵的士气,紧接着吕远道率领的敦煌大军倾巢而出,在白象军横断西北援兵的情况下,对西域都护府大军数个营帐总部进行了沉重打击。
西域都护府军一溃千里,只好退后一百里借险峻关隘沙憎关守城不出以挽颓势,可即便如此仍是付出南宫家族几百名高手性命的惨痛代价,这种情况下南宫绕北偷袭征西军,救不救宋衡的侄女,对战局的影响都不大了。
远在京城的刘子明此时正带着童姑娘出城踏青,承天司密探送来情报之后,童姑娘能明显感觉到他脸上的沉重之色,尽管他极力掩藏着不然自己担心,可她怎么可能不懂他的心思?
童姑娘拨了瓣橘子送入刘子明的口中,柔声道:“打仗的事我不懂,可我懂你,你这个人凡事都会做好第二手的准备,不然双儿也不会在年关之后就带着那个罗先生远上辽东了。”
刘子明嘴角动了动,挤出一丝苦笑道:“若是南宫能得手的话,我还真不想和敌国人做买卖,驱狼吞虎,无奈之举啊。”
童姑娘蹙眉道:“依我看,就算救下那宋衡弟弟的女儿,也不能保证那宋衡不会反水,”
年轻公子苦闷道:“小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甘宁好大喜功宋衡无耻叛敌,确实该杀,可眼下西域缺人啊,少一个指挥的兵马大帅甘宁尚不要紧,可宋衡这个调度后方的粮草官的位置至关重要,一旦交给庸碌之辈,那就会伤筋动骨,误了大事,南宫伯伯他们和百里家族的谋士都将精力集中于中部战场,除了他宋衡以外,现在的西域还真就无人可以胜任。”
“要是双儿此次北上能把那两人带回,说不定能扭转乾坤呢。”刘子明犹豫道。
他揉了揉发痒的眉心,头疼道:“眼下该传信南宫让他回来了,那宋家女子如今无关痛痒,可万一他一意孤行中了埋伏……”
童姑娘沉声道:“我怎么觉得以他的性子会一条路走到黑啊?”
刘子明嘴巴角微微抽搐一下,“这也就正是我担心的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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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西南战区北线,敦煌军临时驻扎的帅帐内,几十盏油灯撑起一片星火。
沙州刺史吕远道坐在那个由敦煌佛土打造的精巧西南战场沙盘前,干枯的十指交叉,闭目养神,一身南朝文官锦袍华美富贵,与身边的那些个浑身散发杀伐之气的披甲武将站在一处,显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在他身侧有数名浑身金甲佩刀的敦煌金卫,一身金甲闪闪夺目,威风凛凛地拱卫营帐。
帐内那些沙洲的兵将正在聚精会神地端详着西域战况,没过多久,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汉子快步走进军营朝着吕刺史扑通一声跪下,抱拳禀道:“主人,属下姜怀回来了。”
吕远道从瞌睡中醒来,笑意温和,连忙起身扶起那个叫姜怀的汉子,身子前倾,问道:“姜怀啊,此行收获如何?”
姜怀低下头,恭恭敬敬道:“回主人,不出主人所料,那个玉树的娘子果然是敦煌城酒楼内那个刺杀过大人的家伙的手下暗探,出身江南百花楼分部,现下此人已搭上了鸿鹄城的少主,并设法送了好些个江湖人,在黄沙铁骑的掩护下,已经穿过白象军的防线。”
吕远道捋了捋短须,神色有些捉摸不定,冷笑道:“何燕山老了,越发不济事了,手下又是些不堪重用的庸才,由那帮废物替我们大军西线关门,终归会放些漏网之鱼进来的。”
此时帐内一名腰间系一对流星锤的臃肿武将皱眉问道:“些许江湖草莽也无碍大局,本将好奇的是,岭南军中不是有白林主的仙子林坐镇,负责查缺补漏专门捕杀潜入西域影响战局的江湖高手吗?怎么?白林主也失手了?”
姜怀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回安将军的话,白林主他……他死在一名白衣男子刀下。”
“死了?他白沾雪不是岭南道第一高手吗?”安将军嗤笑一声,“看起来也是徒有虚名的家伙罢了,这些江湖人就喜欢装神弄鬼,真要动起手来,怕也连给安某提鞋都不配!”
不同这个胖子武将的盲目乐观,刺史吕远道的瞳孔微微收紧,心中隐隐不安,暗暗想道:“白衣用刀……难道是那个天下第六的南宫小侯爷?白林主就算了,可那位大先生不是秦相身边的大长生境高手吗?难道也失手了吗?”
“等等……”吕刺史沉声道:“你是说这些江湖人没有突袭白象军?而是直接绕入进了西域。”
姜怀点头道:“是的,主人,属下来营地汇合前特意察看了一番白象军的情况,并无异动。”
吕远道背后唰的一下冷汗直冒,“秦相在传信中说会有江湖高手潜入白象军对何燕山动手,目标是那个何燕山新纳的小妾宋小姐,然而姜怀却说岭南军中并无异动,莫非……”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起。
不为救人,那便是为了斩首了!
此时敦煌军营里一阵西北风沙骤然吹起,吹得刺史大人所处的帅帐摇摇欲坠。
吕远道猛然一个踉跄,一屁股狼狈地跌倒在地上,拼命摇头浑身发抖,心里想道:“不可能的,我大军坐镇此处,上千精兵铁骑,真有人敢冒死斩首不成?!”
紧接着帅帐的油灯全部熄灭,有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游走。
姜怀心头大凛,提起膝盖从靴子中抽出两把金色剪刀,急退到吕远道身边,厉声道:“有刺客偷袭!所有敦煌卫保护大人!”
蓦然间帐内所有身披威武金甲的高大护卫抽出宝刀,将吕刺史团团围住,就像瞬间铸造了一堵刀枪不入的金色城墙!
随着姜怀高声示警,整座兵甲森森的军营瞬间反应了过来,几百甲士左手铁枪右手持盾,涌入帅帐救驾。
帐内的几名统军将领重新点亮火把,帐内又瞬间恢复了亮堂。
身材臃肿的沙洲副将安府谷挥舞起那由天蚕丝绳连接首尾的流星锤,警惕地环顾帐内的情况,却不见敌人,金甲人墙中的刺史大人也安然无恙,顿时松了口气。
见帐内已经安全,吕远道从人墙里探出脑袋来,挺直了腰板,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紧又有点温热的脖颈。
忽然间,他感觉脖颈处传来有一丝暖意,紧接着低头一看,揉过脖子的手上染了一抹猩红,尚来不及大叫,整颗脑袋便沿着那脖子上一条细痕平整地移动了位置。
吕远道的身子绷直后轰然而倒,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就滴溜溜滚到了帐内的西南局势沙盘上。
夜色深深,明月高悬,刺客却是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