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人还挺准的,走的时候他偷偷跟我说,说是好像宫里来人了,可能是哪位小皇子或是小公主想要用药。”
“他怎么会往这方面想呢?”
“可能还是因为太宗皇帝的关系吧。”
陆巡点点头,高宗皇帝服用金丹前这么谨慎,生怕有任何问题,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一点的关系吧。
可惜这炼丹术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否则以他的权力和地位,找十几二十几个道长给他炼丹也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点在于怎么才能既延年益寿,又不会吃死人。
狄春很快就带着陆巡离开了。
狄飞燕则是回到书房,盒子和其中放着的干冷黢黑的蜃卵就放在书房的案几上,她原本是打算等父亲回来之后一起研究的。
可是父亲一直未归,这也着实让她有些担心。
她心里其实是很担心的,但为了安慰陆巡,也是为了让他少些劳神,所以才装得毫不担心的样子。
可她心里知道,伴君如伴虎,历史上多少忠臣都是因为直言劝谏被杀的。
父亲去的时候已经知道救命金丹有古怪,一旦二圣问起,他一定会如实禀告。
可父亲又拿不出什么强有力的证据。
这就会将他逼上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这么晚都没有回来,会不会就是因为出事了。
狄飞燕趴在案几上胡乱的想着,看着盒子和蜃卵的视线不自觉的就模糊了起来。
她的思绪也从对父亲的担忧转移到了对金丹和金丹背后隐藏秘密的好奇上来。
从他们发现金丹存在问题开始,又意外的发现破解金丹秘密的方法一直就在他们自己的手中。
似乎冥冥之中就有人安排好了这一切。
等待着他们如此人所安排的一样,终结金丹所创造的短期之内的神话故事。
蜃卵在人体内制造宿主健康生机的同时,带来的则是危及生命的危机。
这一点应该不会有假。
可这种宿命感又是怎么回事?
制造金丹的人如果可以视作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那么留下盒子作为识破金丹秘密的人又是什么?
他是拯救者还是另一场阴谋的缔造者?
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还是说,他们都错了?
狄飞燕突然就有了一种此前陆巡所描述的那种窒息感,就像是整个人都置身在深不见底,也看不到顶的深海之中。
那种彷徨,那种恐惧的感觉,一瞬间就能将她所有的意志力全部摧毁。
狄飞燕即便拥有再高的武功,在超越人类极限和认知范畴的境地中,使不出半点作用。
她捂住嘴巴,却改变不了海水从她嘴巴灌进身体里的事实,她感觉自己就要完了,又要死了的时候。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突然出现的人瞬间将狄飞燕拉回现实,她像是新生婴儿似的,疯狂地呼吸着,喘着粗气,瘫软在地。
“怎么了这是?”无意之中救她一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宫里回来的狄仁杰。
他回来之后听说胖胖在书房等他,就直接过来了。
见胖胖坐在案几前面发呆,他还叫了她几声,可后者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狄仁杰这才走上前来,拍了拍狄飞燕的肩膀。
狄飞燕真的就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浑身大汗淋漓不说,嘴巴里同样十分难受。
这分明又是跟陆巡一样的症状。
见狄飞燕情况不太推对劲,狄仁杰便想要上前安抚,不曾想狄飞燕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像小时候似的哭了起来。
狄仁杰疼爱地轻轻抚慰狄飞燕,这样虚弱的女儿,他还是第一次见。
即使是无头男尸案的时候,她失血过多濒临死亡,都不曾像这般无助和软弱过。
片刻之后,狄飞燕的情绪也总算是安定下来,狄仁杰给她搭脉,发现她的脉象紊乱,不过好在并无大碍。
狄飞燕的情绪释放之后,也好了很多。
她本就是练武之人,无论在身体还是在意志力上,都要远超常人,也绝非陆巡那种小弱鸡可比的。
所以她恢复的也会稍微快一些,她这才将父亲走后发生的事情如实告知了父亲。
狄仁杰听完狄飞燕的讲述,也是倍感奇怪。
这金丹竟然只是虚有其表,实则毫无作用的虫卵?这等奇闻若不是亲眼所见,狄仁杰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的。
可眼前证据确凿,狄飞燕和陆巡又一前一后收到蜃卵的影响,出现了某种如同真实发生过似的奇怪感觉。
这看来也不是什么特例,而是只要接触并投入研究蜃卵之后的必然结果。
“陆巡怎么看?”
“他也说不上来,问了时间之后就火急火燎地回店里去了。”
狄仁杰叹了口气,他自己也是一身疲倦,坐在了太师椅上困乏地说道:“今天面圣的结果不太好,天后听说了玄天观的命案,似乎完全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天后想要陛下服药?”
“她说这个时间点在玄天观杀道士,明显就是为了让人怀疑玄天观不安稳而设的局,如果真的害怕了,那才是正中对方下怀。”
狄飞燕说:“阿耶,这会不会是天后的诡计,她就是想让陛下服用金丹。”
“诡计谈不上,天后从原则上还是不希望陛下驾崩的。”狄仁杰沉默了一阵,“或者说,是不希望在现阶段驾崩。”
狄飞燕知道父亲已经说的很隐晦了,她问:“天后和太子是不是吵起来了。”
狄仁杰笑道:“不错嘛,这你都想到了。”
“阿耶又嘲笑人家了。”
狄仁杰看着女儿憔悴的面容,说:“我听管家说你照顾了陆巡那小子很久,刚才你又差点出事,要不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谈。”
“我没事,别忘了我可是练家子,除非您老的身子骨遭不住要休息了,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狄仁杰也是拿这个宝贝女儿没办法,便继续说道:“的确是吵得不可开交。之前还有很多人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可吵的。”
“不过后面太子殿下说漏了嘴,可能也是因为实在是急了眼,便说这是给陛下服用的东西,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一些。”
狄飞燕说:“听陆巡说这位太子殿下非常聪敏,怎么会因为吵架急的失言呢?他这样一说,这些围观聆听教诲的大臣们岂不是都知道了真正要服用金丹的人是谁?那前期天皇天后所做的所有的努力不是都打水漂了?”
“嗯,不过这倒是太子的聪明之举,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和天后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所以就拿所有大臣当挡箭牌,他要用众大臣的悠悠之口,堵住陛下想要服用丹药的嘴。”
“能有用吗?”
“参与议论的大臣多为皇亲,或是太医,像我这样看似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也就仅此一例。太子这么说了之后,果然就有大臣从观望的立场转变成坚决反对,显然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果然是个聪明的家伙。”狄飞燕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