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门口,数十名手持兵刃的官兵分站两侧。
门外一人抑扬顿挫地喊道:“小侯爷驾到~~~”
只见一个穿着锦袍的白胖中年人走着官步踏入门来,他昂首环视一周,目光睥睨,霸气侧漏,一身虎胆劲显上等威风。
他目光在杨巨常身上转了转,而后转身鞠躬道:“小侯爷请进。”
说话间霸气尽去,奴颜婢膝伸出半个鳖头。
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在众星拱月中走了进来,他着一袭紫红袍,肌肤白皙,眉细而长,脸庞秀美如女子。
小侯爷在本地声威显赫,店家早就哗啦啦跪了一地。
中年男子喝道:“山里来的一对杂毛小鸳鸯,不懂礼数。见到小侯爷还不跪拜?”
木婉清对他怒目而视,呛一下把剑拔出半截。
小侯爷举起手道:“熊总管,人不可以衣冠貌相。这位先生是远道而来,而非山中部族子弟。天下之大,国邦礼仪各不相同,所谓人不知而不愠,君子恪守乎礼,而非加之于礼,怎可怠慢?”
熊总管道:“老奴无礼。”
杨巨常目光在这秀美如女子的小侯爷身上一打量,最后留在他喉间一转,心头透亮。
心道:这个小侯爷虽然有着一手变声的功夫,身材相貌也雌雄莫辨,但喉间无节却是藏不住的,必是女扮男装无疑,多半是善阐侯府的郡主了。
听闻高升泰有一子,承接高氏的传统,取父名的最后一字为名首,唤作高泰明。
只不知原来还有个女儿,但若按大理皇室几代传统来看,无意外的话,这个“小侯爷”便是将来二弟的皇后了。
杨巨常转头看了眼木婉清:高氏权倾朝野,二弟日后登基也要看高氏眼色,这傻逼玩意最多混个贵妃。
木婉清怒道:“你看什么!”
杨巨常也不起身,颇为傲慢地随意一拱手道:“原来是鄯阐府的小侯爷亲至,失敬失敬!”
小侯爷道:“本侯高泰明,不知先生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杨巨常心道:他是高泰明?怎么高升泰原来没儿子的?
他对大理历史并不了解,却不知段正明不久便要被高升泰逼迫出家禅位,改国号大理为大中。
高升泰过了两年皇帝瘾后,因为膝下无子,这喜好女扮男装的女儿最终也还是要嫁给段家为妻,所以临终前干脆地又将皇位还给了段氏,由段正淳即位。
成了大理千古笑谈。
杨巨常知道对方将自己错认为星宿派,干脆将错就错,故意老气横秋地说道:“我从西海而来,至于我的名字嘛……不好叫那些凡夫俗子知道。但叫我一声平天大法师总是不会失礼了。”
小侯爷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平天大法师光驾鄯阐府。本侯今晨在园中赏花时,见鹊上枝头,知道必有贵客临门,故在府中备宴以待。果然有家仆回报,说城中来了一位了不起的大先生。方才仆人有失礼数,本侯在此赔个不是,法师如若不弃,请移步到府上一聚。”
她说话客客气气,颇有礼贤下士之风。
虽是女子,对比起那个花痴草包的大理皇室世子段誉,反倒更有王族风范。
杨巨常刚要说话,袖子却忽然一紧,被人扯住。
原来是木婉清过来拉着他,道:“他们不像好人,你不要去。”
杨巨常将袖子抽回来,道:“我要做什么,你多什么嘴?鸡婆。”
木婉清大怒:“若不是你看了我的脸,我管你做什么!不想我管,那就叫我一剑杀了你!”
“不知所谓。一边凉快去。”
杨巨常只觉这类下头小仙女当真是莫名其妙,好在她如今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可以滚蛋了。
他一挥袖子甩开木婉清,大步走向高泰明:“我三番五次叫人打搅了吃饭的兴致,想必侯府总不会再有人胡搅蛮缠了。小侯爷,带路吧。”
高泰明道:“给两位法师备轿。”
熊总管连忙吩咐下去。
那头官兵让道,轿夫们抬着几架竹轿子前来。
杨巨常一屁股坐上轿子,轿座垫着软铺,手边还有时令的水果,乘坐起来极为舒服。
木婉清拒而不坐,到客栈后院马厩牵来黑玫瑰,跟在后面。
一路上,侯爵队伍所过,外城百姓多有畏惧,唯恐避之不及。
及至内城时,两道百姓则夹道相迎,自发呼赞曰:“护国安邦高君侯。”
高泰明挥手示意,脸上颇为得意。
又行一路,就见前方一片黑瓦白墙的建筑群,还未靠近,便有淡淡的花香袭人。
队伍在一大户高门前停下,只见大门两侧各悬一副牌匾。
分别是“策龙马镇邦国柱石”、“继圣学开万世清平”,对联正上方为“鄯阐侯府”。
正应高氏平定杨氏之乱,及身居清平官之高位。
一众仆役见小侯爷回来,连忙分排相迎。
小侯爷对杨巨常道:“莫叹山海殊举目,会须童仆相欢迎。大法师,请。”
杨巨常道:“侯爷客气。”昂首而入。
身后木婉清又道:“你别走太快,在我身边,如果前面有埋伏,你就和我骑马冲出去。”
她死死捏住缰绳,竟然将马一路牵在身边往人居里走。
小侯爷对此也不以为意,高府甚为广阔,众人又走了一段,行至一处庭院。
庭院中遍栽茶花,姹紫嫣红,于花团锦簇之间设了一席,仆人已经备齐酒菜。
小侯爷高泰明至主位坐下,又等仆从伺候杨巨常和木婉清入座后,举杯道:“西南万里远隔山,难得渡重峦,四海五湖皆友人,且惜今朝尚逢君。来,法师,请满饮此杯。”
杨巨常一脸自豪道:“小侯爷,我在西域酸柿子吃得多,脑袋空空胸无点墨。最瞧不起中原那套弯弯扭扭的东西,半天说不到点上。你不妨直说,今天有个叫云中鹤的鸟人得罪了我,你是不是他的说客?”
南诏贵族素来仰慕中原文化,哪怕几度大败唐军,也依旧以中原藩属自居,高泰明也如段誉一般,自小饱读诗书,颇有学识。
她心中暗道:这西域人果真古怪,自称脑袋空空胸无点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难不成是那什么西域酸柿子吃多了?
高泰明道:“法师快人快语,那本侯也不藏着掖着了。不错,今日与法师产生误会的,正是在本府坐客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