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秋鸿有来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木婉清终是不告而别,去寻找她的妈妈了,没有留在段正淳身边做大理公主。
段正淳虽然万分惆怅,但也无话可说,是自己欠下的孽债,总不能因此责骂义子不懂女人家心思吧?
正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徒呼奈何?
又等了许久,天色渐暗时,有管家来报,王妃回来了!
段正淳等人急忙迎出,杨巨常走慢一步,落在最后,走在高泰明身旁。
他说道:“高兄,你平日闲暇时都玩些什么打磨时间?”
高泰明道:“无非是吟诗赏花,按箫抚琴,也无聊的紧。不知杨兄你呢?”
杨巨常道:“我一介武夫,比起高兄可就俗得多了,我打小喜欢听黄白之物哗啦啦堆到一块的动静,所以我爱做生意。”
“哦?”
初时杨巨常假冒西域来客,也自称好钱财,如今高泰明与四大恶人计划告吹,不得不和杨巨常虚与委蛇。
此时杨巨常私下来搭话,开口又是黄白又是生意的,高泰明心中不由多想,莫非此人想趁机勒索我?
不应该,若想勒索,应该在镇南王赶来之前开口,此时王妃都已经迎回,他指证鄯阐府小侯爵有人敢信么?
杨巨常道:“实不相瞒,我与高兄一见如故,志趣相投,何不斩鸡头烧黄纸拜为兄弟?我有一宗好买卖,你我兄弟二人合伙做大做强,干一番大事业。”
高泰明心中不愿,一来此人在他心中形象心狠手辣,绝非良友;二来高家垄断大理许多买卖,七成以上的大商行都有高家的股,她压根看不上一个一穷二白的泥腿子。
但此人武艺高强,她也极不愿与他树敌。
故高泰明说道:“杨兄拿我取笑了。杨兄如今贵为镇南王义子,日后未必不能封一个异姓王,届时自然有皇粮供养,或可入朝为官,还需要做什么买卖?”
杨巨常笑道:“皇家很有钱么?我看也未必比得上高兄你家有钱啊。”
此话诛心,高泰明微笑一敛,道:“杨兄想做什么生意?如果成本不大,我倒是存了点月俸,可以投些。”却是绝口不提结拜一事。
杨巨常手掌一张,也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把蘑菇。
“高兄请看。”
高泰明看了一眼便失去兴趣:“杨兄是想做菌子的生意?大可不必这么麻烦。我有一支商队,专向宋国湖广一路供菌子。杨兄有兴趣,我可以从我的分子里划一半给杨兄,当作这次报答杨兄诛杀四大恶人的谢礼。”
杨巨常道:“高兄那些菌子味道如何?”
高泰明道:“自然是鲜美非常,在宋国广受喜爱。”
杨巨常道:“鲜美到能叫人吃过一次,便茶不思饭不想吗?”
高泰明道:“再鲜美不过山珍之一,自然做不到令人茶不思饭不想。”
杨巨常将蘑菇捧到高泰明眼前,低声笑道:“我的三圣脑神菌就可以。”
高泰明脚下一顿,再看杨巨常,发现他的眼神透出一丝令她也要感到心悸的野心与邪恶,不由暗暗吃惊,三圣脑神菌……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再看杨巨常掌中蘑菇,发现是多种自己并不认识的菌子晾晒后混合的,还散发着生菌子特有的生涩气。
杨巨常道:“三圣脑神菌,是我研究了二十年药理,集合三味名贵野山菌为三圣,辅以九九八十一种辅料,经过七七四十九道工序,精心研制而成的复方提鲜剂。烧完菜以后,只需要调入少许,吃过一次,你就会跟我一样,爱上这款菌子。”
高泰明按捺住讽刺的冲动,感觉自己真是脑子被驴踢了,竟然三番两次被此人戏耍。
她继续向前走着:“杨兄,如果真心想做买卖,得闲权可留下多盘桓几日,我为你引荐几位大商行的掌柜。”
杨巨常道:“如此甚好。有成熟的商路打底,我想三圣脑神菌很快便能打开销路,卖给西夏吐蕃、辽国宋国的王公贵族,赚花不完的黄金。”
高泰明走在前面,不再接话。
杨巨常捧着手中五颜六色的蘑菇,继续给高泰明安利。
他自说自话,鸡同鸭讲,不久远远便看见一个极美的白衣女子在官兵护送下来到府前。
段誉一见那女子便扑了过去,脑袋拱在她怀里撒娇不停。
此人便是刀白凤了。
刀白凤在书中多次被描述为美如观音,本人一见,青丝飘飘,白衣素裹,婀娜中带着慈爱与出尘之气,确实有一种布施菩萨的气质。
只是被歹人羁押多日,此时脸上颇为憔悴。
段正淳颇有些讨好道:“凤凰儿,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刀白凤正眼也不看他,只是抚摸着段誉的后脑,道:“我是为我儿子受苦,自然心甘情愿,哪需要别人来假安好心。”
段正淳道:“出了那么多事,你、我也是着紧你的,还有什么气不能消么,等回到家我再陪你出气便是。”
刀白凤道:“不敢劳王爷。等我觐见完圣上,便即回观。”
竟是当众一点不给镇南王台阶下。
段正淳讪讪一笑,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段誉有心想把父母撮合回去,故意撒娇道:“娘,这几日爹爹怪儿子乱跑,害得娘吃苦。每天都要责骂儿子出气,每每都说‘爹平生挚爱之人就是你娘,夺我至爱如剖我心肝,心肝去兮空荡荡,空荡荡兮徒悲伤。’说完便咬牙切齿地要用藤条来打儿子。娘,你可一定要拦住爹啊,儿子都快被打死啦!”
他表演略显浮夸,刀白凤一眼便看出是儿子在帮他爹做戏。
遂说道:“那你搬来玉虚观和娘一起住吧,娘那里清净。”
段誉早猜到他娘会来这一招,急忙搬出挡箭牌,道:“那可不成!儿子最近新认了一个义兄,这次能救母亲脱困,这位义兄居功至伟。儿子还要在府里和义兄多多亲近。”
“哦?那还不快引荐娘的救命恩人?”
段誉急忙从人群后方找到正在讲解三圣菇奥妙之处的杨巨常,拖着他的手来到母亲面前,介绍道:“娘。这就是孩儿的义兄,爹爹新收的义子。”
杨巨常心道:段誉是我至交好友,段正淳是我义父,那么刀白凤就是友达の义母,打招呼时需要亲近中带着矜持,热烈中带着克制,将喷涌而出的孝敬之情囚禁在伦理的铁笼中。
绝不可以像安禄山一样,表现如此浮夸。
他作揖道:“草民杨巨常,拜见娘娘。”
刀白凤道:“快免礼,此次多亏你救我脱困,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杨巨常道:“小民不过恰逢其适,不敢居功。倒是娘娘受困之际,王爷每日茶饭不思、辗转难眠,今日得见凤体无恙,王爷之心宽矣。”
又是一个来说和的,不过毕竟是救命恩人,刀白凤也不好不给他面子。
她扶住杨巨常,向段正淳问道:“你……你有赏赐了没有?”
段正淳见她同自己说话,大喜,道:“常儿功劳甚大,我正想等你回来,一起回宫求皇兄赐下一官半职。”
刀白凤道:“太小的可不稀罕。”
段正淳赔笑道:“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