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巨常打开房门,便见门外当中跪着一人,左右站着二人,叫人看着古古怪怪。
当中跪着的,是一俊秀青年,二十七八岁模样,身穿鹅黄轻衫,姿容俊美、玉立亭亭。
此人正是姑苏慕容复,他神情恭谨,待房门一开,不敢抬头,复又向眼前双腿磕头道:“晚辈给侯爷请安了。”
如此举动,叫他左右两个中年人脸色铁青,面上颇有不忿之色。
他左边中年人身材肥壮,乃是慕容家四大家将之首,青云庄庄主邓百川。
而右边的着青衣儒衫,长相斯文,乃是家将之二,赤霞庄庄主公冶乾。
杨巨常道:“慕容家的家主怎么不来,叫你一个小辈来请。”
慕容复道:“容禀神侯,家严路途奔波,多有风尘。怕轻慢贵宾,正在家中沐浴焚香,尊迎神侯光驾。”
此话一出,两名家将都是面露吃惊之色,显然是不知道慕容博还活着。
杨巨常道:“慕容博跟了我一路,也算辛苦他了。走罢。”
“是。”
慕容复执后辈礼,恭迎杨巨常上了门外大轿,朝城外太湖而去。
杨巨常为何会突逢慕容氏礼待?
此事要从那日与童姥双雄相争时说起。
二人从大理一路打到山林,身后除了鸠摩智勉强跟上以外,其实暗中还有一人。
此人便是慕容博。
他尾随少林玄悲到大理,想要模仿一阳指的手法杀害玄悲,好挑拨少林和段门的关系。
但跟至半路,还未找到机会下手时,却骤闻大理内乱,他心下大喜,便丢下玄悲,往大理城而去,想要找机会将战火引向大宋云南境内。
结果不仅亲历神侯横空出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顷刻间将一场国难消弭。
更是目睹一场惊世强者之战,刷新武学三观,便也如鸠摩智一般跟在了后面,想要寻找一番机遇。
只是他与鸠摩智不同,按捺着一直收声匿迹,躲在暗处。
直到二人发难突袭,放倒了鸠摩智,他心系鸠摩智身上的五册小无相功,忍不住呼吸大声了一些,被二人察觉。
杨巨常和童姥唯恐重伤时遭到宵小毒手,故而停手言和,带人快速离开此地。
慕容博紧跟杨巨常之后,但他轻功远不及杨巨常,加上杨巨常全力奔走,最终没能跟上。
之后他潜回大理城中,左等右等,却多日没到杨巨常归来。
他却不知自己行踪早已经被发现。
甚至杨巨常已经推算出他的身份,故而留在山中养伤,不回大理城,并且提前放走了鸠摩智,免得鸠摩智遭他毒手。
杨巨常在大理位极人臣,雄才大略;武功之高,更是举世无敌。
他如今到了姑苏城,慕容博便没道理不上来巴结。
甚至按捺不住死而复生,亲自出面接待这位贵宾,更是交代儿子慕容复恭敬顺从,待以尊长。
杨巨常被抬到了太湖边,这里已有一艘装扮雅致的舟艇候着。
便连划船的都不是粗蛮的船夫,而是两个姿容秀美的少女。
其中一人穿红杉,脸上颇有精灵调皮之气。
另一人穿绿衫,眉目温柔可人。
慕容复将杨巨常请至船上,毕恭毕敬,又令两个侍女向神侯请安。
反观是两个家将神情梆硬,也不说话,叫慕容复暗暗皱眉,生怕铁胆神侯怪罪。
杨巨常却不以为意,上船后,见红衣侍女好奇地望着自己,便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道:“老爷,我叫阿朱。”
杨巨常道:“你穿红衣服叫阿朱,那她一定是叫阿绿了。”
阿朱捂嘴笑了起来,绿衣侍女柔柔地说道:“老爷。吾叫阿碧哉。”
慕容复见杨巨常对侍女态度温和,以为他喜好女色,便夺过阿朱手中的撑杆道:“阿朱,你陪侯爷聊天。”
他又对杨巨常道:“侯爷,到燕子坞有些时辰,旅途沉闷,我让阿碧抚琴唱曲为侯爷解闷。”
杨巨常道:“也可。”
慕容复将船桨递到二家将面前,道:“两位哥哥,劳烦代为行舟。”
邓百川不知杨巨常来历,见他不过二十多岁模样,慕容复却对他行跪拜之礼,已经大为不满。
与魔怔的慕容父子不同,四大家将却个个豪迈硬气,颇有风骨。
他肃声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原本贵客上门,以礼待客确实不错。但慕容乃、哪怕是大理国君侯也只平辈论交即可,今日卑躬屈膝,这礼可未免也太过了。”
公冶乾道:“邓大哥说得不错,这也太不体面。”
慕容复低声道:“这是我父亲吩咐,你们也要违抗吗?”说着他将船桨往二人手中一塞。
邓百川道:“公子,我不明白,老爷他……”
慕容复道:“到家便知。”
他用力一撑船,舟艇便朝湖心而去。
邓、公冶二人对视一眼,按下怀疑和不满,充当起船夫来。
船舱中,明快的曲调如珍珠泼洒,正是阿碧弹奏琵琶一曲《行香子》。
阿朱得了公子授意,有意找话题陪杨巨常聊天解闷。
不时问问大理民俗风情,又以此为引头介绍江南趣味,她十分健谈,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却不知杨巨常开始同她搭话,不过是确认她的身份罢了。
此时杨巨常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脑中思绪早已飘到了远处。
阿朱乃是段正淳与情妇阮星竹的私生女,阮星竹此人自私无情,与后世的“名媛”之流差不多。
为了能得到段王爷的欢心,将亲生骨肉丢弃,哪怕后来阿朱为父而死,她假意挤出几滴眼泪后,便继续与段正淳风花雪月,浑不在意。
连卑鄙恶毒的阿紫都比她重情义一些。
人嘛…攀炎附势是本性…女人势弱,更是如此…不足为奇…
当然,与其母不同,阿朱重情重义,而且聪敏机智,既不是下头女,也不是小仙女、绿茶婊。
一手易容换声之法几可以假乱真,才品双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若是叫她认祖归宗,再好好调教一番武功,当可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算起来她还是自己的义妹。
义妹、义妹。
木婉清的模样突然出现在他脑中。
杨巨常眼前阿朱的模样,莫名开始与木婉清重合起来。
在鄯阐府时,木婉清举剑欲要和自己殉情时的一幕彷如昨日,深情决绝的眼神似在眼前。
他不由想道:不知她现在在哪里。
“侯爷。侯爷?”
杨巨常回过神,却见阿朱正在呼唤自己。
“你说,我在听。”
杨巨常暗道:我他妈有病,管她去哪里了,反正别来烦我就行。
阿朱道:“听说大理的牛肉是用薄荷拌的,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侯爷能同小婢说说吗?”
杨巨常道:“大理有两样菜最难吃,一样叫乳扇,一样便是这个拌牛肉。以后若去了大理,你吃什么也不要吃这两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