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侯还在大理时,接到段英信报。
除了江陵一案外,还有宋国摩尼教一路向西渗入大理境内,并于鄯阐府周边壮大的报告。
而摩尼教之所以能渗入,自然与大宋逃难到大理的难民脱不开干系。
滇东至宋国边境这一路都有摩尼教的眼线,乔峰来来回回自然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神侯此番亲来追查,一路上捣破摩尼教坛不知几何,但入目之处,却都是些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人间活殍。
但最令他震撼的一幕,却是他进入荆湖一地时。
数十个摩尼教女教徒,围着火焰,高举婴儿,赞颂生命之母,乞求令自己的子嗣摆脱永夜黑暗之苦,照见黎明,得往光明世界之乐。
若非神侯鼓动神风,及时将这数十个婴儿救下,他们便已要葬身火海。
但这些女教徒如此行径,却并非出于邪恶用心。
这些婴儿本在出生时,就该被按入水中溺死了,她们所作所为,不过是出于信仰与母爱,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借着圣火的光明,与生命之母的慈悲,能前往光明世界脱离苦难。
人间之苦,竟至于斯。
神侯按下回忆,向那群摩尼教教徒挥挥手,道:“你们下去吃饭吧。”
摩尼教徒大哭拜谢而去。
诸僧人合十道:“我佛慈悲。”一同诵念经文。
神侯道:“这天下亡,百姓苦;兴,百姓亦苦。不知何时是个头?然此苦不除,摩尼难灭。摩尼教此仇,我又无论如何不能不报。”
鲍千灵怒道:“他妈的!还是狗官奸商杀得少了!今天反正大伙难得聚到一起,不如一同杀官开仓,救济百姓,出一出胸中这口不平气!”
不少独行的侠客纷纷应和,群情激奋,家大业大的如少林寺,却不吭声。
神侯道:“杀官开仓无异于造反。各位好汉出过气一走,百姓吃饱一顿,等军队一到,这顿饭便成断头饭了。”
“这……”
神侯道:“我之所以召集大家来此,是想到了一法,既能灭尽邪教,又可保苍生安乐。只是此法须天下真正的英雄好汉鼎力相助,共襄盛举。”
被神侯当面夸奖,众人的虚荣心都得到了大大的满足,满面红光,难掩得意。
纷纷抱拳请神侯吩咐,即便是与神侯有隙的,此时为着大义,也是慷慨请命。
唯有周同沉吟不语,心道:神侯知百姓疾苦,有菩萨心肠,确是好人不错。但他非我国相,却爱我国民,得我民心,岂不知此乃国家大忌?届时他振臂一呼,长江以南的百姓岂不都倒向了大理?
神侯道:“今南方百姓之苦,一苦于农失其田,二苦于苛捐杂税,三苦于恶吏盘剥。此苦暗无天日,方才求助于邪教米粒之光。欲除摩尼,先救世人。今我聚天下英雄至此,乃立天下会!
此会为丐帮牵头,与大理无关!旨在扶弱助人,于天下广传希望,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无国界亦无种族之分。若有英雄相助,便如红日当空,光芒万丈!区区摩尼米光,又岂能争辉?!”
群雄虎躯一震,问道:“敢问神侯,天下会主业何为?我等又有什么可以出力的地方?”
神侯道:“此事还请丐帮兄弟出面详说。”
说罢,便有一人坐着轮椅出来,向群雄抱拳问好。
群雄中有人认识他的,惊呼道:“刘东强兄弟!你怎么了!”
刘东强软绵绵地说道:“我为摩尼教黑羽凤王下毒所害,如今双腿尽废,功力全失。叫各位老兄弟见笑了。这次我丐帮牵头成立天下会,旨在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身在草堂,心怀天下。”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此话一出,群雄无不动容,自忖往日所为,虽不负侠义,终归不过是为自己的一时意气,又何曾真正担得起大侠二字?
刘东强继续说道:“天下会得神侯资助。欲在江南建立大厂、医院、慈幼院。其中大厂主事生产,雇佣贫民为工,足其温饱。医院为贫民百姓施药治病,向富豪官吏收取诊金,亦可创造营收。至于慈幼院,即为孤独园,收养天下弃婴幼童,教育人才,只为杀婴之风再不能大行其咳咳咳咳……”
说着,他剧烈咳嗽起来,脸色苍白至极。
“刘施主,请慢说。”玄慈亲自上前,为他度入真气,刘东强脸色好看了不少。
“多谢方丈。”
刘东强道:“如此一来,百姓生活安定,便不再受摩尼教蛊惑。扶危救困,广济天下,我等侠义之辈亦可一抒胸中浩然正气,不枉了人世一遭。只是此事必遭横阻,非得天下英雄肝胆相照,齐心助力不可成。”
“他妈的!有这种大好事!若是办成了,老子死了也能进庙受百姓供着!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哈哈!那医院能给我免费看病不?若能也算我一个!”
群雄尽皆呼应,气势昂扬,他们活着只为胸中意气,那一句“侠之大者”已经正中下怀。
刘东强面露微笑,正待继续说明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道又尖又细的声音,语气阴恻恻的渗人。
“姓刘的,你说摩尼教蛊惑百姓。你自身难保,却好大口气,蛊惑这群自以为英雄好汉的傻子陪你一起送命。嘿嘿。你这人大大的坏,大大的坏。”
刘东强脸色一正,道:“何人擅闯英雄大会?”
“一个大理南蛮子骗了一群狗熊凑到一块吃饭就叫英雄大会,那我找一群窑姐吃花酒,算不算是开瑶池仙会了?”
这声音一下东,一下西,都不知是从何处发出来。
忽然哗啦啦一声响,一个好汉跌倒在地,不小心压到圆桌,将满桌菜肴摔落。
他倒第一个,其他好汉都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以少林寺这一桌武功最高,玄字辈和尚们脸色微变,道:“菜里有毒!”
他们欲要运功催吐,但此毒毒性甚迅,他们越运功,反而加速了毒性运转,一时间手脚脱力,全都栽倒在地。
最后一个周同也没能撑过多久,随之倒下。
醒着的唯有铁胆神侯和刘东强二人了,只是铁胆神侯亦是脸色发黄,似是在苦苦支撑。
庄内吃饭的摩尼教教徒中有三人放下饭碗,走到场中,朝着铁胆神侯合十拜礼。
“光明教神变使\/活命使\/大觉使多谢神侯赐饭之恩!”
神侯道:“你们是摩尼教五尊使?”
三人道:“然也。”
神侯叹道:“我一念之仁,竟为尔等所趁。”
活命使道:“神侯宅心仁厚,顾念天下苍生,我等实不愿与神侯为敌。”
神变使道:“但神侯毕是天魔传人,此来欲灭我教根基,我等也不能坐以待毙,不得已出此下策。”
大觉使道:“请神侯勿怪。”
神侯冷声道:“既然毒计已成。你们还假惺惺的做什么?动手吧!”
三个尊使互望一眼,面露犹豫之色。
此时那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嘿嘿。这个可是天下第一的铁胆神侯,你们不杀,那就让给我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