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腾冲府的战报接二连三传回。
就如银川和皇后肚子里的胎动一般密集。
杨巨常却没时间关心那两个将出生的孩子了,因为大理此时很有可能将迎来自自己执政以来最大的一场对内战役。
“暗中串联各部秘密造反。再以傈僳族造反,无力镇压为由,引京兵入腾冲的空城计。而其他各部趁着京城空虚,分兵两路,一路包围鄯阐府阻止援军,一路直入京城,占据皇宫。了不起了不起。若不是那些酋长选择跟着我办大厂赚钱了,此计非给董氏成了一半不可。”
杨巨常此时方知晓,这董纳德隐藏如此之深,早在去年底便已经在密谋造反。
只是如今董纳德串联的不少蛮部反过来投了自己,他担心有人告密,便干脆劫了财宝,充作军资。
若非一场劫案,杨巨常也绝想不到,以腾冲府那点人口,竟然敢蓄势谋反。
但子弟兵传回的军报亦不会有错。
董纳德早有准备,不仅防住了第一批子弟兵的突袭,并且狡兔三窟,如今过去的子弟兵已经找不到他的踪影。
不止如此,此番的子弟兵多次暴露行迹遭到正规军围剿,不得已已经分散躲入山中。
而腾冲一带地处高原,到处都是山和湿地,又有怒江环绕保护,易守难攻。
若无熟悉当地的向导,大军就算渡江过去了,多半也要迷失在山林之中,如此一来董纳德便更加有恃无恐。
“董纳德能抵挡住十班子弟兵的袭击,说明身边绝对不缺顶级高手。又敢劫财造反,手下同样不缺兵力。但腾冲府那地方非山即水,与世隔绝,他从何处蓄的那么多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杨巨常的目光移到了天竺诸国的版图。
“向天竺婆罗门借力。”
所谓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此事机密不曾声张,京营重地将军府,只有杨巨常、范骅、傅思归三人议会。
而兵科的优才,杨巨常对他们的忠诚有所顾忌,并未通知。
对此战杨巨常心中已有定计,对二人如此这般后,二人领命而去。
腾冲与大理之间虽然直线距离不算太远,然而从地理上来看,却隔了“千山万水”。
单是横亘中央的汹涌大江便有两条,分别是怒江、澜沧江。
而这两条江又不似中原的长江黄河,地处平原,反而是蜿蜒于群山之中,多是陡坡、密林,行走艰难,想要渡江,仅有少数几个渡口。
傅思归秘密领了一支兵马,西出大理,渡过澜沧江,入驻到永昌府内,执符调取了府兵三千,将周边几个赕城全部封锁,不许外人过江。
而范骅则受命出使蒲甘国,警告蒲甘国禁止与腾冲府进行交易。
而在二人外派之时,杨巨常竟然将跟着董纳德谋反的初饿阿火给放了。
不仅放了他,还亲自带他游览参观一派新气象的大理城。
初饿阿火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的大熔炉,滚烫的铁汁不断从中流出,注入到特定的密封炉中炼制镔铁。
而成品则又运往另一处,由数百名铁匠进行折叠锻打,不断为大理城制造出品质优良的百炼精钢。
初饿阿火吞了口口水,他粗略一算,只怕这一处炼钢厂一天出产的钢铁,便要比他们寨里几年的产量还要高了。
不、自己寨里可出不了百炼钢。
杨巨常微笑道:“初饿族长若是有兴趣,可随我去检验车间一观。”
初饿阿火稀里糊涂地跟着杨巨常前往检验车间,只见那里整齐摆放着许多枪头、长刀、铠甲甲片等成品。
杨巨常随手拿起一把刀递给初饿阿火。
初饿阿火下意识双手接过,将刀捧在手中细细端详,只见刀身上着明油,却没太大反光,盖因刀面之上密布着不规则的漂亮花纹。
见此花纹,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身为一地族长,他可不是没见识的普通人。
“族长可试斩此物,若刀锋崩损,则为回炉劣品。”杨巨常指着一截猪骨头说道。
初饿阿火拿刀来到猪骨面前,双手握刀,用力朝猪骨一劈,只听嘙得一声,猪骨应声而断。
他再检查刀锋,竟然连一点米粒大的崩口都不曾见到。
神兵利器!
果然不错,这就是在整个腾冲府都只有董伯府中珍藏了两把的神兵利器!
但是在大理国,恐怕每年都不知能出多少把。
他不由回想起自己被抓前,自己手中长刀与大理子弟兵一把短刀硬碰,直接被削断的场景。
当时他还以为对方是大理的高级军官,还羡慕对方搞到了这么一把神兵。
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只是大理专门提供给京营士兵用的。
大理城,真的是阔气。
初饿阿火嘴里发苦,他不是傻子,知道杨相带他来此观看,是在告诉他双方实力差距有何等之大,一旦开战,他傈僳族的战士恐怕是九死一生。
杨巨常将他表情收入眼中,道:“初饿族长,兵工厂太热,我们去下一处转转吧。”
初饿阿火点点头。
二人下一站到了大理国有农庄,这里有着被统合的大片良田。
因为已经秋收完毕,见不到浩瀚的稻海,割下的秸秆也被运走作为燃料。
但目力所及,上百头水牛拉着犁翻田的场景,还是给初饿阿火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从森冷的杀人兵器,到温暖的活人粮食。
大理什么都不缺,但腾冲什么都缺。
想起自己寨里不少死于疾病饥饿的族人,初饿阿火不由对眼前的一切产生了浓浓的嫉妒与愤怒。
杨相国分明是在向我炫耀大理城的富庶!
在讽刺我的不自量力啊!
杨巨常将他的一切眼神变化都看在眼里,又带他去看了生产各种商品的大厂。
带他去了饭馆看工人们大碗米饭大碗肉菜,吃得喷香,这是过去老百姓过年才能吃到的佳肴,现在却是天天都有。
令到初饿阿火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大理城的富庶、先进、强盛、民生,这是腾冲根本无法与之比较的庞然大物。
“初饿族长,本相知你所想,之所以没有杀你,是因为同样虑你心中所虑。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杨相平淡的声音传入初饿阿火的耳中,令他嫉恨之情为之一散,头脑也清明了起来。
“本相并非是不顾你腾冲傈僳族的死活,实是董氏意图不轨,故意瞒报灾情。不论你信或不信,但若是你族人随董氏造反,你已能想到结果。”
初饿阿火沉声道:“不造反又能如何,你还能放过我们不成?”
杨相微笑道:“天不绝人,我现有一条明路指给你。不仅能让你们一族戴罪立功,免去造反死罪。若是能平定董氏叛逆,本相许你在腾冲一地兴办大厂,设立国粮,保你傈僳族今后再无衣食之忧。就看你愿不愿意走了。”
初饿阿火犹豫了一下,抬头道:“此话当真吗?”
杨相道:“君可有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