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上京一行人一路北上,疾行赶路,已经一月有余。
白知愿混在新兵营里,倒是无人发现她的身份。
这一路上从刚开始的不适应,叫苦不迭,白知愿甚至想过放弃就此回京,到现在她也算融入了军营生活,和新兵兄弟们同吃同睡同行,白知愿有时甚至忘了自己是个女子。
从上京一路到这,从春日已到初夏。队伍行至陇西的一处名为落霞山的地方。此处人烟稀少,还有一条小河,风景优美,便在此扎营。
眼下夏日已至,赶路变得艰难,早起出发还好,到了晌午,简直是寸步难行。
这天,正值太阳当头,阳光刺目之时,白知愿坐在湖边舀水喝的时候,从湖水中瞅自己,原本她生在上京皮肤白皙,经过这个月的风吹日晒,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一个度。刚开始她担心被人发现,还需乔装一番,眼下已经完全不需要了,想来即使站在谢云嵩面前,他也得好好辨认一番。
小山见她一个人呆呆坐在湖边,问道:“白兄,你这是干什么呢?”
白知愿回神,笑着道:“离家一月了,有些想家。”
小山顺势坐到了她的旁边,手揽过她的肩膀,白知愿身子一僵,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幸好小山没发现异样,他道:“白兄,想来你是未离家这么久过。其实我也有点想家了,不知道我相依为命的母亲和妹妹如何了?没有我在,妹妹会不会被人欺负?”
他说着说着却伤感起来,白知愿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他。好在没一会,他便又恢复平日里开朗的模样,他道:“白兄,你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白知愿思索着答:“我还有父亲、母亲和哥哥,我的哥哥也投军了,他去了南境。”
没想到小山一听激动起来,他兴奋道:“你哥哥去了南境?那你为何不随他一起,你二人一起投军,总还有个照应。万一,我说万一,投军意味着将来要上战场,万一我们横尸荒野,也有个人能为我们收尸。再或者我们尸骨无存了,也有人能告知家里人一声……”
小山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白知愿听不到了,这才抬头看他,他又一脸伤感的样子。
“这人的情绪也太多变了。”白知愿暗想。
见小山闷闷不乐,她道:“小山兄,你为何投军啊?”
小山苦笑道:“为了银子啊。我的母亲得了重病,却没钱医治。邻居的儿子是个小霸王,看上了我的妹妹,要我妹妹嫁给他做妾,他就给我们银子为我娘医治。可我娘不愿意,妹妹哭着就准备卖身,我一咬牙就出来投军了,投军虽然苦,但是起码能吃饱穿暖,还有军饷和赏银拿,我得了银子我娘就请的起大夫了,她的病就会好。”
白知愿心中泛起怜悯,前世今生两世,她从未因为银子发愁过,却不知世间还有人会为钱苦恼,甚至不惜卖身,人间疾苦,果然还是走出来才能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子臣子,又有多少人真正体谅百姓疾苦。
不等白知愿开口,小山又道:“我本打算去威远大将军的兵营的,结果那日投军走错了地方,就错投到了云麾大将军的营下。”
白知愿一听,心中发笑,她道:“你为何想去威远将军的军营?”
小山闻言,眼睛发亮,他道:“世人都道威远大将军英勇无敌,守护南境二十余年,从未败过。据说威远大将军之子,冠英将军也是骁勇善战。可惜阴差阳错,我最终没能投于他们麾下。”
白知愿暗笑,眼前的少年根本不知道在他面前的人,就是威远大将军之女。谢云嵩要是知道,他麾下的人本意是想投入她父亲的麾下,不知作何感想。
思及此,白知愿笑言道:“云麾将军也很好啊,听说他英姿飒爽,可是大历年轻的战神呢。投军他部下,自然也是极好的。”
小山又道:“话虽如此,可云麾将军毕竟年轻。怕是战场经验不足呢。而且打仗也不能只看长得好不好看,还得凭真本事呢。这云麾将军自然也是厉害,只是相比威远将军怕是还有些差距。”
白知愿失笑,这时又有些人加入了他们的对话,这位名叫王石的人道:“小山说的有理,我也想投军在威远将军名下,可惜威远将军招兵招够了,不得已才来此。”
“我也是……”
“我也是啊,谢将军也好,但怕是因为他的父亲靖远大将军才能率领北境军呢,不然他年纪轻轻凭什么……”
这话说的白知愿有些为谢云嵩抱不平,她道:“我与你们不同,我是为追随谢将军而来。”
此话一出,众人围着她,都看向她。
白知愿又道:“谢将军虽然年轻,但从八岁时起便随着靖远大将军四处征战。北境这么多年一直被北狄侵扰,全凭谢将军拼死抵抗,甚至就连靖远大将军也因此葬身。我们虽然身在上京,但是上京的安稳繁华无一不是谢将军的守护。”
“谢将军为此失去了父亲,可他依然拿起长枪剑戟上阵杀敌。可你们却在这说他年轻,怕他胜任不了大将军的职位。你们可知,云麾将军作战从未败过。他大胆又心细,敢于用兵,善于用人,北狄人听到他的名号就心生恐惧。这样的人,你们投军他的部下,应当感到骄傲和自豪,而不是在此非议他。”
众人听闻,均面目难堪,无地自容。
半晌,小山站起身道:“白兄说得对。我们既然追随了云麾将军,便与他生死与共,一定会竭尽全力随他守护北境。”
白知愿一番话说得大伙热血沸腾,王石激动道:“对,我们誓死追随云麾将军!”
众人纷纷附和道:“誓死追随云麾将军!”
“誓死追随云麾将军!”
……
白知愿正沾沾自喜,欣慰的看着他们。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白知愿透过人群,看到一年约四旬的壮汉,生的浓眉大眼,魁梧黧黑,身姿高大如树,手持一杆长枪,十分威风。他一脸怒色道:“让你们在此扎营休整,都围在一起干什么?云麾将军岂是你们能讨论的,将军能力出众,武艺高强,你们这些无知小儿……”
“你们,今日就罚你们绕着这山脚跑两圈,看你们还有力气在这非议大将军!”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咋舌,纷纷叫苦连天。
这时又一道声音厉声道:“都围在这干什么?”
那人走了过来,白知愿一看大惊,来人正是谢云嵩的副将——陆之凌。
白知愿慌忙往人群中站了站,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那壮汉道:“这群新兵在此讨论将军太过年轻,缺少作战经验,还拿将军和威远将军比较……”
陆之灵眼光凌厉的扫视一圈,众人都低下头不敢说话。
“周将领,既然这群人如此非议大将军,那就按你所说,罚他们饶山脚跑两圈,以儆效尤。”
“是。”
原来方才那壮汉就是谢云嵩麾下的车骑将军——周夜寒。
听闻此人也是一名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也是先前怀远将军谢屿座下的最为器重的将领之一,作战狠勇,在军中颇有威望。
怪不得如此拥护谢云嵩。
正思索间,这位周将领又道:“副将,这些人中多亏一人,百般维护大将军的威名,才使得这些新兵对大将军有了新的认识。”
白知愿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果然,只见陆之凌在人群中扫视一圈,问道:“谁?出列!今日就免了他的惩罚。”
白知愿心跳加速,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只见陆之凌盯着他,见此人清俊疏朗,眼眸晶亮,一时觉得眼前人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陆之凌看了半晌,最后无果,挥了挥手,不痛不痒夸了白知愿两句,又问了她的姓名,好在白知愿之前早有准备,也不至于露了馅。
陆之凌又鞭策了众人一番,这才转身离去。
白知愿这才心里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