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幼白的话出来,其余人点头应是。
毕竟萍水相逢,素不相识的人还没到能够掏心掏肺的地步,只是很表面的合作关系而已,正事为重。
众人催动胯下马儿顺着满是尸体的雪路往回奔急冲向都州城。
公孙家的好马,吃的上等草料,与之拉车的普通马匹比较速度更胜一筹。
时辰渐晚,日光渐浓,浓厚的雪雾终于消散,鹅毛般的飞絮中,一群骑士从雪里奔出自都州城南门而去。
预定的时间里,有人接应,将俘虏得来的侍从 ,家丁全部丢到地上,乱七八糟恐惧的叫喊声还没来得及响起,就被人一掌拍晕。
手脚麻利的武师将他们装进麻袋中,随后丢弃上车统一驱车扣押进城,守城兵丁并未检查,挥了挥手,马队轻快地驶入城中。
此事做的还算圆满,运送出去的物资,浇上或有焚烧,过冬的柴火和木柴肯定是保不住了,米面一类估计也会烧坏不少,就算能扑灭大火挽救大部分,同样无济于事。
这次行动,既针对物资,也针对人心,黑风寨那些人,就差一把火了...
李幼白暂时与马队告别,回到客栈,里边参与英雄大会的江湖人已然不多,这些天城内的微妙变动,有心者是能感觉出来的。
公孙家的三个后辈,胜负未然得知,除了已经成为附庸的武者,大多数人仍旧选择留在城内躲避大雪,等待英雄大会开始,赌档开盘,再次参与到奢靡的战争中来。
李幼白返回房间锁上门,将背后的白布包放到桌上,她蹙着眉,那么多年走来,今天是头一回受到内伤。
而且对方貌似留手了,再怎么说也是斩铁流六品境,还差三个品级就能够到达大圆满,也就是说,余忠已经算是小宗师级别的人物了。
她如果动用天书,应该是能将余忠杀死,但杀人不是她的风格,从玄天罡的情报来看,余忠是前朝官家出身。
曾记得,那会她在顺安城监牢,有个名叫余正的清官,他本来能跑的,可惜最后慷慨赴死了,为民而死是大义,即使如今可能没有人再记得这位老人,可她却不敢忘记。
对方给自己的感觉,和当年自己在刑场上眼看着余正人头落地,那个眼神,黑色瞳孔中直到死都散发出的炙热与不屈,尽管稚嫩,可却同源同根。
自己说那番话不过是试探,居然真的与自己所想一致,余忠应该就是余正的儿子...
李幼白猛然握紧拳头,天书蔓延,一团团金色锁链涌出胸口将她缠绕其中,换血秘法施展开来。
与此片天地完全不符的伟力涌入她的体内,一道道金线缠绕肌肤注入其皮肉之下,裹上受损的经脉一路直通丹田。
方才与余忠一瞬间的交手,让她反应过来一件事,外功无法破除碎岩拳的无坚不摧,可内劲却可以。
换血秘法配合天书辅佐,已经惊人的速度修补双臂内部多达二十多处受损,一个时辰之后,李幼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余忠并未对她下死手不然,经脉一时半会很难修复,经脉受损催动内气会有种刮骨剧痛,并且会导致内气在调运中从体内流散。
你用十成功力,可能在发挥时就剩六成或七成,这与受损的部位与经脉数量有关。
“武道果真复杂。”李幼白深深记在心里。
冬日的阳光像夜里的篝火,即使明亮也无法永远驱散全部黑暗,天照样寒冷,冰霜覆盖下,黑风寨中人心便浮动起来。
余忠带着抢救下来的一车粮食和木炭返回山寨,满怀希望的众人,在看到小小的木车时,脸色都变得古怪随即有人更是愤怒的涨红了脸。
迎接余忠回寨的人很多,在听闻余忠归来时,所有人几乎都是满脸喜色,可到这时,作为寨主的宋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余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可其他人却是不同,柴飞进直接不可置信的大声惊呼。
余忠歉声道:“我带弟兄们赶过去时,送粮的车队就已经遭到了袭击,后来对方又有马队前来相助,打头的应该是都州城内闹得风风火火的女子,号称舞剑仙,此女境界不高功夫却是极好的,她让人将火油泼到物资上随后驾马撤离...”
他并未做太多解释,简单复述了一遍经过,如今山寨内豢养的马匹,拥有作战能力的几乎不多,人都吃不饱,何况马。
一匹真正的好马,所需食物要比人吃的精良得多,若是还要上阵杀敌,那更是另当别论。
面对人家精良矫健的骏马,他们寨中的马军只能说是名存实亡,曾经寨中除了水路,马军也是不弱的。
宋义的声音有些沙哑,无奈的叹息道:“不怪余兄弟,只怪我宋某没有能力,让诸位兄弟跟着我一起吃苦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扫过周围的头领与兄弟,他们或蹲或站,风雪吹来,衣衫单薄,面黄肌瘦却都还握着手中的兵器。
有人低着头,用袖子擦拭着生锈的刀身;有人仰头望天,喉结滚动,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宋义感觉胸口堵得慌,像是压了块巨石。
他记得从前,兄弟们上山时个个意气风发,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他也不懂,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宋大哥,我们打出去吧,没有粮食,碳火,木柴,甚至过冬的衣料都没有,山上昨日就已经死了好几百个弟兄了,我们黑风寨的好汉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背着弓箭的张略站出一步,他本来不想充当出头鸟的,但此时不同,若是宋义应下,那自己最先提出意见,定能作为先锋,好处也肯定比别人多些。
尽管徐胜一直觉得稳操胜券,可接二连三失利,让他多次在宋义面前丢了面子,这时他拉过余忠,细问道:“余头领仔细说说,这舞剑仙是什么人物,为何断定是公孙家三小姐所为?”
余忠如实回答:“舞剑仙是个江湖诨号,全名是个叫小白的姑娘,很年轻,她是公孙明月手底下的武者,根据事后我盘问送粮的兄弟信息能够很轻易断定,就是公孙明月所为。”
柴飞进听得此言,登时怒从心头起,只见他豹眼圆睁,钢须倒竖,抡起那六十斤重的狼牙棒,照着身旁一块磨盘大的青石便是一棒。
但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那青石顿时四分五裂,碎石飞溅。
\"直娘贼!\"柴飞进破口大骂,\"俺们堂堂七尺男儿,竟叫两个贼婆娘耍得团团转!抢了粮草,杀了弟兄,俺们却在此缩头缩脑,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女子...两个女子...”宋义抬起头恍然出神,他看着余忠,又似乎是在看天,喃喃出声,“偌大一个黑风山,竟被两个女子接二连三逼迫...可笑啊...可笑至极...”
柴飞只见柴飞进排开众人,大踏步抢到宋义跟前,又怒又气,道:“俺们江湖汉子若咽得这口鸟气,倒不如回家抱娃儿!无论如何老子都要下山去会会那两个婆娘,纵被剁成肉酱也好过教江湖朋友戳着脊梁骨笑咱不带把!”
说罢倒提狼牙棒,大踩不怕步伐登上水船便要离开山寨。
“柴兄弟等等!”
宋义原本沉着的脸终于绷不住了,视线扫过去,一张张愤怒与满是怨气的脸孔。
他心里知道,这团火肯定是不可能再压下去了,再忍便会离心离德,搞不好山寨人心分崩离析。
“传我命令,唤各位头领来聚义厅议事!”宋义一咬牙,大声说开。
纵使再犹豫,顾忌杨胜天生前留给他的话,可时至今日,不如此做派,山寨终究是名存实亡。
号令一出,山寨内奔走相告,沉静许久的黑风山,在今天终于爆发起来,有人抬来酒水,分开,慷慨激昂的声音传得远了,各种报仇雪恨的声音大应。
杨胜天被毒杀的消息经过宋义授意,改成了病疾,这样的冬天,没人会可以怀疑,少数人心里明镜,却也知道不能说,喝着酒畅谈未来,就便把杨胜天这人忘记了。
徐胜和宋义小声议论后作出决定,由徐胜宣布人选和计划,和以往不同,这次主动出击的地方是都州城,朝廷地盘,派往的人数与人选有限。
为了万无一失分出四路人马,有一路在城外接应掩护撤离。
此行目的报仇其次,主要目标是扣住公孙明月用作要挟公孙家的筹码,本来双方明面上就并不投合。
徐胜看着聚义厅内的弟兄们,一股豪气冲天而起,他很是享受这种发号施令的感觉,开始点名选将。
每路二十人,三将,北路头领百步穿杨张略,西路八臂天王孔飞星,东路戳天枪杨广,南路白毛鬼唐进等,多以步军头领为主,合计一百一十二人。
城外预防抵抗朝廷追兵,马军统帅开山刀余忠,副将快刀手孙小二,带马军五十人,人屠柴飞进领步军百人蛰伏都州城北门西侧十里外。
确保万无一失宋义交代行动细节,而徐胜则错开众人,小声吩咐随从叫走了聚义厅内的其他几名头领。
被叫到偏房的几人满是疑惑,本来以为自己参与不上,没想到还是有机会的,与之并未感觉到兴奋的是名女子。
风铃跟在这些人后头有些心不在焉,落不落草成贼她并不在乎,只是山上大多数人的做派令她不喜。
仅此而已。
徐胜站定后首先看向风铃,随后才扫视众人,低声道:“风头领,还有诸位,这次除了入城一事,还有另一件事要交给你们差办,有关朝廷北上运丹一事,据我所知是真的...”
人群里,有一双眼睛死死地记录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