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一骑在首,秦溪在侧,后面跟着孙小玉和车队,再往后,浩浩荡荡的骑兵队伍整肃而行。
秦溪瞥了眼王衍带来的骑兵,心里冷哼一声。
这哪里是请将士入城歇息,分明是连逼带绑,若自己说个不字,怕是后果难料。
这队骑兵根本不像晋人,身高体阔,面目凶悍,马匹雄壮,任一单骑看起来都是以一当十的存在。若放到江东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根本无人能敌。
要么是故意威吓,要么是志在必得,带这样的骑兵前来,王衍其心昭昭。
无非是瞄上给皇帝的军器,打算就这么截了吧。
而从王衍上来就点名找自己的情况看,基本可以肯定王导早已将一应信息传给这位要好的堂兄。
或许,前方正有个陷阱等着自己。
罢了,装傻充愣吧。
“听闻王司徒与王导大人是亲戚?”秦溪恭敬道。
“不错。”王衍淡淡回了句,面有和善的笑意。
“王导大人在我们江东威望极高呢,王司徒又深得陛下器重,王家果然满门皆是国之栋梁啊!”秦溪由衷赞叹道。
王衍呵呵笑了两声:“秦大人过誉啦!王某不过是幸得越王殿下赏识罢了。”
王衍表情并无明显变化,这一句也确实表明其并非皇帝的人,反倒非常忠心于司马越。
只是眼看城门将至,秦溪心里越发有些不安。
不多时,一行队伍正至城门之下。
抬眼看去,阳城城门破败不堪,四下草木萧索,行人寥寥无几,带甲兵士却不少,一只苍鹰立在墙头,冷眼俯视众人缓缓通过城门。
铁骑的马蹄声整齐划一,过甬道时声势愈发雄壮。
“王大人手下真乃兵精将勇,领这支骁骑来保护下官这车队,实在是大才小用了。”秦溪面带笑意,再恭维一句。
王衍摆摆手,淡淡道:“并非专程为保护秦大人的车队,而是防范这一带的乞活军。”
秦溪故作讶异道:“此地近王都,居然也有乞活军?”
王衍叹道:“并州失守,自去年起数股乞活军便在相邻州郡流窜。越王殿下曾招揽乞活军首领,但他们却都不降,真是太不懂顺势而为了!不过这些人除了劫掠求生外,也积极与北蛮作战,所以暂时还犯不着下大力气清剿。”
秦溪略略点头,又称赞道:“越王殿下与王大人手握如此雄壮的骑兵,哪里还用得上那些乞活军。”
王衍面露笑意,手臂向后一挥,宽袍迎风而鼓:“此乃拓跋鲜卑骑兵,自然骁勇异常,不过这支骑兵人数并不多,眼下兵刃箭矢皆供应不足,难以发挥其最强实力。说起来,秦大人这次带来的军器正是解了燃眉之急!”
秦溪心里一咯噔,王衍这一句几乎已经明着索要军器了。
“额……王大人,睿王殿下令下官要把军器交付陛下来着,这……”秦溪故作为难状道。
王衍一声冷哼,毫不客气道:“洛阳的城门还得靠越王殿下来守,军器给那小子,有什么用?”
话说到这份上,秦溪自然打死也不敢接了,只得哈哈一笑,岔开话题道:“方才见到这些骑兵便觉着雄壮异常,没想到居然是北方鲜卑人!鲜卑可是王大人的盟友吗?”
王衍略略皱眉,正色道:“怎么能说是我的盟友呢!我王某只区区一文吏,怎敢随意与藩王结盟!鲜卑人多有封地,辽东辽西各部素来效忠我大晋,更愿为越王殿下所用,阻击匈奴敌寇,战功卓着。有鲜卑铁骑相助,料想越王殿下不久就能平复叛乱,重现武帝荣光!”
秦溪闻言一怔,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信息,立即作不解状追问道:“辽西辽东各部……原来我朝这些州郡本都是鲜卑人的吗?”
王衍轻轻拍拍秦溪肩膀道:“秦大人还年轻,不了解我朝情况也很正常,如今辽西郡以鲜卑宇文部和段部为主,辽东郡以鲜卑慕容部为主,不过这些州郡当然也是有汉人的。鲜卑人多爱慕中原文化,也深知庄子所言借风势、乘风起的道理,懂得依附皇权,借强者之势,单这一点,比那些乞活军有见识多了!”
王衍一席话大有泱泱大国俯视蛮夷小国鹦鹉学舌之意,言语间尽显名士风采,若不是秦溪已探知阴阳家的一些事情,真要信了王衍。
如今却只觉得有些好笑,井底之蛙却还大言不惭,无非是想显摆司马越最为强势罢了。
但好歹是个这厮是个司徒,无奈下,只得面露钦佩之色,恭敬道:“原来如此!北蛮异族竟也臣服于越王殿下,有殿下在,我等无忧矣!”
王衍瞥了两眼秦溪,淡淡一笑,似有些轻蔑之意,随口道:“看起来,我堂弟似乎对秦大人有所误解。”
秦溪心中一震,忙满面惊讶道:“司徒大人何出此言?”
王衍摆摆手,缓缓道:“不提了,秦大人也算是个明白人,今日我设宴招待你等,东西留下,人走便是。”
秦溪面色一滞,尴尬道:“那陛下那边……”
“他不会说什么的。”王衍袖袍一挥,对着前方道:“请吧。”
秦溪抬眼看去,却见一幢高门陈旧大院,工整写着“光明正大”四个字,该是阳城的衙门,被王衍收作临时宅府,内外甲士林立,气势迫人。
衙门外的兵士见车队至,直接开了侧门,五辆牛车入得大院,立即有着官服之人招呼六名甲士。
王衍对官员道:“众将士远道而来,务必好生招待,安排馆驿住下。”
“是!”
秦溪心知,或许这算是救了六名甲士一命。
众人下了马,孙小玉见如此多的甲士,早已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辉夜幽子出了牛车,更是满面忐忑不已,低眉顺目,都不敢抬头。
秦溪跟着王衍上殿,忽而又装傻问道:“之前听闻越王殿下在荥阳,难道又移到此处了?”
王衍步子略一迟钝,回道:“越王殿下不在此处,如何?”
秦溪故作讶异道:“哎呀早知如此,还是得转道荥阳。下官此次奉睿王之命北上,其实不光是运些刀兵,还捎带了一个人,算起来此人与辽东或有点关系。睿王特意嘱咐,此人务必当面献给越王殿下。”
“哦?”王衍登时来了兴趣:“所带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