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眼镜摘了。
松旬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却不容置喙。
在遵循封建大家长制度的宗族内,无论是松旬的辈分,还是松旬的武者等级,都象征着绝对的权威!
一时间,竹苑倏地寂静。
所有人齐刷刷向楚砚看去。
何婶神色好奇。但男人开了口,她便不说话,只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松炽不动声色,状似围观楚砚,余光却仍瞄着松灵。这两日里,他总觉得松灵透着古怪。可松灵却是松阳死前,最后一个见过他的族人,指不定得到了什么传承——
松炽微笑:“六叔,楚姑娘初来乍到,你莫吓她,还是算了罢。”
松旬冷漠的视线在松炽身上一扫:“你倒是怜香惜玉。”
只是一张脸不怒自威,眼神暗含警告。人是松灵带回来的,按照洞庭惯例,就是松灵的“私产”。松氏传承不易,干涉其他族人的私产,视同挑衅!
松炽耸肩:“是我逾越了。”
松旬冷哼。眼下松阳过世,松炽敢当着自己的面试探松灵,看来他背后的势力也是蠢蠢欲动——
大宗师松阳的死就像是导火的引信。
松氏,要变天了。
松旬挪开目光,视线略过松灵,却差点没气的当场吹胡子瞪眼!
好得很,好得很。
旁人要试探松灵的反应,松灵却畏畏缩缩就要往后躲,没有半点松氏嫡子的样子!
松灵想的却十分简单。
这六叔谁啊,敢命令楚砚摘眼镜。楚砚不会当场就把这几个人灭了吧阿西吧!自己只是个给楚砚带路的,此时不躲更待何时……
小院围了一圈人。
无论几人之间如何暗流涌动,楚砚仍是明面上拿来博弈的棋子。
旁边的季禾往前一步,就要挡在楚砚面前——
楚砚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然后慢吞吞抬手,似是有些犹豫,最终仍是覆上了镜框。
在踏进松氏宗祠之前。
如果要摘眼镜,倒不如就是现在。
她也想看看,眼前这些人,能否认出——从另一株异诡身上斩下的“六尘”。
午前雾气朦胧的湖心岛上。
被松灵少爷带回来的楚小姐似乎有些难堪,又有些羞怯,那摘却镜框的手极慢。随着厚重的黑框眼镜被取下,带着病态苍白的脸颊失去了惯有遮挡,猝然暴露在水汽稀薄的光线之中。
楚砚顿了一下,最终缓慢抬头。
距离她最近的季禾最先瞪圆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
然后是松炽。
松炽原本还在琢磨着什么,不经意往前一瞥,整个人如遭重击,接着视线飘忽,神思不属,愣怔当场!
松灵作为异诡倒是没看出什么,但他一直在对着松炽察言观色。见松炽愣怔当场,他也只能跟着傻子一样愣怔当场,只剩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松旬身后带来的几人却更是夸张。
有的人明明先天初期,却一个趔趄差点被绊倒在地,更多则是目光炽热有如实质,那里面有惊叹,有倾慕,甚至有贪婪——
楚砚环视一圈。
没有警惕,没有戒备。
和潜伏楚氏的异诡不同。
没有人认出她身上的“六尘”。
在一片心思各异的目光之中。
楚小姐抿着淡色的薄唇,旁人这才注意到她身段极其孱弱,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摧折。那张清冷绝尘的脸被倦容拉入了凡间,于是惊世骇俗的五官上蒙了一层带有破碎征兆的雾,让人怜惜不已。
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先一步咳了起来,那瘦削的肩、皎白的颈项都在微微颤动。楚砚抬手抵住唇,倏忽之间,眼前的美人仿佛咳着咳着就要在风中消散,化作浅白的玉屑不见踪影!
季禾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把外套脱了下来,铺在楚砚肩上!
然后动作比思维更快,以最快速度抢了她手里的黑框眼镜,在群狼环伺之中,重新给楚砚安装了上去!
楚砚:“……”
系统激动冒泡:【宿主,这就是接近宗师的实力——啊不,颜值吗。我好快乐啊!比过去杀伤力更大啦!可惜我看不到,宿主你能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给我看一眼吗,我好急……】
楚砚:【闭嘴。】
随着黑框眼镜再次就位。
竹苑倏忽一片喧哗!
年轻武者神色亢奋,不由分说就要和楚姑娘搭话。松炽看着楚砚不知道在想什么。何婶赶忙说道:“楚小姑娘刚喝了龙王庙里的茶,身子还需养一养——”
气氛瞬时一滞。
有无数心思在暗中涌动,面上又个个讳莫如深,那薄薄的水雾仿佛在拨动人心,让人在无意识遐想中口干舌燥,如果这样动人的美色被道种驯服、成为一人或是一族的私产……
仿佛众人之中,只有松旬表情未变。
他走向松灵,皱眉:“她哪里来的?”
松灵迷茫:“S市。”
松旬:“S市的女武者,这般模样,我怎未曾听闻。”
松灵立刻拿出背好的说辞:“之前没成年,就没注册武者。”
松旬皱眉:“她可有宗族。”
松灵摇头。
松旬冷笑:“荒谬,那谁教的她武技。”
松灵一个激灵:“好像有……有几个哥哥!”
松旬:“几个?”
松灵冒出冷汗:“一……一到三个?”
松旬:“什么修为。”
松灵:“不知道,听她说挺菜的,一脚一个……呃,她、她已经与我海誓山盟,离家的时候留书一封,告知亲友……”
松灵涨红了脸,拿着楚砚教他的话鬼扯。
松旬的眉头却渐渐舒展:
“罢了,既然是她春心萌动。红拂夜奔,也怪不得人。就算追到洞庭,只要过来的不是顾逾——谁敢对松氏叫板?”
“人你看住了,最好立刻准备婚事。她这张脸,是个麻烦。”
松灵哦了一声。
说话间,一群人熙熙攘攘上了乌篷船。
赶在零星雨水滴落之前,船桨划开碧波,把人从君山岛接上,捎往洞庭深处。
船行水上。
竟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举,那船夫撑杆时动作缓慢,神情懒懒,船身却在漩涡中辗转腾挪,如有神助。
许久。
远处渐有岛屿轮廓。
雨雾之中,似是能见到整座岛屿张灯结彩——
哦,看岔了。
那是给松阳准备的白灯笼,上面还写着大大的“奠”字。
不过看着心情不错。
楚砚脑内。
系统激动:【有网了,又有网了!】
和姑娘们同船的何婶,先于两人一步下了船。
不远处,松旬还在对松灵交代:“大宗师一走,后继无人。族里应该要开藏经阁了……”
楚砚身边。
季禾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你你你长这样过来卧底——”
楚砚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外面人多口杂,有事敲字联系。别人给的东西别碰,水也是,经过我手上再喝。”
季禾一顿,脸色涨红。
接着楚砚便从乌篷船走出。
洞庭七十二水寨,终是在眼前露出一隅。
身负系统的局中人,也终是被牵引到了这里。
楚砚琢磨:【得想个办法撬点信息。】
系统得意洋洋:【不用想,松炽今天一定会来找你!】
楚砚:【?】
系统信誓旦旦,嗷嗷叫道:
【信我!不过,就松炽一个怎么够?那岸上不还站了好几个‘青年才俊’!】
【不就是要搞点信息?宿主球球了,我想看看你这张脸——真正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