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子一怔,急忙赔笑道:“这不陪您老闲聊么?”
说话间,两人顺着院中窄窄的青砖甬道,已经走到一个分岔口,赵公公转身走向东边的甬道,却又回过头来,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六子呀,要想你脖子上的那玩意儿多吃两天饭,千万记住四个字——装、聋、作、哑!”
“是是是,谨遵公公教诲。”
尽管六子不知哪句话说错了,却也急忙站住脚步,诚惶诚恐,冲赵公公弯腰作揖,连声道谢。
赵公公却毫不理会,径直把六子甩在身后,自顾迈开大步,顺着甬道匆匆前行,很快来到一座小院的大门前。
“站住!”院门左右站着两个岗哨,其中一人大步上前,拦住赵公公,轻声喝问道:“干什么的?”
“奉王爷谕旨,请玄先生前去议事。”
“令牌!”
“哟!两位军爷是新来的吧?”赵公公有些不悦,不冷不热道:“老奴赵真,只是前来传话,王爷并没有给什么令牌。”
“不管你是赵真还是造假,先生有话,没有两位王爷的令牌,谁也不准进出。”
赵真以为报上字号,这两个侍卫即便不认识,听到他的名头也会乖乖放行。
可他却没有想到,这两人听到他的名头后不仅没有放行,还出言不逊,顿时怒形于色,大声喝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
其实,也不怪赵真生气,因为他还真不是寻常的王府内侍。
他净身进入王府的时候不过七八岁,不仅眉清目秀还略通文墨;做事稳重大方还又聪明机敏,深受老亲王喜欢,便指派他担任凌一统的伴读内侍。
当时,凌一统正值龆年稚齿的贪玩年龄,又天性喜武厌文,经常惹得老亲王暴跳如雷。
但是,赵真来到凌一统身边后,充分发挥他的小聪明,把凌一统该学的功课提前学好,陪着凌一统玩耍的时候,再点点滴滴地传授给凌一统。
这种寓教于乐的教学方式,既让凌一统玩得开心,也让凌一统的学业大有长进,更让老亲王大为高兴。
凌一统长大成人后,渐渐认识到读书的重要性,想到赵真这些年来想方设法帮他读书识字的良苦用心,不仅对赵真更加信任,甚至还非常感激。
因此,几十年来,凌一统和赵真名为主仆,情比兄弟,尽管凌一统迫于祖训,没有赏赐给赵真一官半职,但是,他对赵真的家人们一直厚待有加,并把赵真哥哥的二儿子立为赵真后嗣,恩荫代州县令。
近些年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赵真渐渐不便跟随凌一统南征北战,凌一统也不愿像从前那样对年近花甲的赵真颐指气使,于是便把赵真留在王府中,名义上负责打理公务,处理公文,实际上是让赵真在王府颐养天年。
因此,虽然赵真看上去是王府的闲人,可阖府上下,谁都知道赵真和凌一统的关系,即便世子爷凌宏志和勇郡王凌云志,在赵真面前也毕恭毕敬,其余人等更无一人敢随便造次。
今天晚饭过后,凌一统召集凌宏志、赫连守业等几个心腹亲信商议棘手之事,议来议去,一直难以理清头绪,心中非常烦躁。
赵真一直在凌一统身边端茶倒水,看到凌一统心中烦闷,而大家也一筹莫展,又想到凌一统的晚饭也没有吃好,于是谨慎地询问凌一统要不要宵夜。
凌一统正觉房中气氛凝重,欣然应允,特意点了他所喜欢的“天外飞鲜”,又让赵真在安排宵夜的同时,派人去请玄丝子过来一块品尝。
赵真应声出来,觉得凌一统所谈之事重大,不易让太多人知道,于是也没有再吩咐别人,安排厨师后便亲自来请玄丝子,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碰了一个十几年来从未碰过的大钉子,岂能不气?
然而,生气归生气,可他并不糊涂。
他生怕耽误凌一统的大事,破口大骂之际,倒也没有忘却正事儿,厉声喝道:“狗奴才,不让我进也罢,你们去通报玄先生,就说王爷请他去书房议事。”
“笑话,你说通报就通报?我们是你的奴才吗?”
“是啊,若随便来个人便去禀告,谁在门前侍卫?万一有人趁机捣乱,你担待得起吗?”
从记事那天起,赵真似乎就没有遇见过如此不通情理之人。 他抬起手中的拂尘,指着两人抖动半天,却已气得说不出话来,愤然转身便走。
可他刚刚回走两步,忽听身后的院门里传来一声喝问:“谁在那里吵嚷,成何体统?”
“玄先生!”赵真顿时听出说话之人正是玄丝子,不由惊喜交加,忽地转过身来,大声喊道:“老奴赵真,给先生请安。”
玄丝子非常惊讶,急忙开门出来,温言笑道:“啊呀,原来是公公大驾光临。这么晚了,您老还未休息呀?”
“玄先生,王爷请您书房议事。”赵真抖动拂尘,指着站在大门前的两个侍卫,气愤道:“可这俩奴才,不让咱家进也就罢了,让他们通报一声,死活不肯。真是岂有此理。”
“啊!真是混帐。”玄丝子冲着两个侍卫呵斥一声,赔笑道:“都是在下之过,还请公公息怒。公公有所不知,这几天来,王府内外怪事连连,王爷特调禁卫军加强侍卫。尤其花房内外,在下特意叮嘱过这些新来的兄弟,没有两位王爷的令谕,任何人不得出入,所以——”
“哦,没啥没啥。”赵真听着玄丝子的解释,稍感释然,急忙就坡下驴,自嘲笑道:“咱家也是奴才,有啥不理解的?还不是怕耽误了王爷大事儿吗?”
“公公海量,多谢公公。”玄丝子随即冲两个士兵呵斥道:“你们两个,对新来的兄弟传个话,以后见到赵公公,要像见到王爷亲临一样,明白吗?”
“是!”
玄丝子当面发出这道命令,也算给赵真赚足了面子。
赵真跟随凌一统几十年,深谙为官之道,急忙惶恐摆手,故作谦逊道:“啊呀呀呀,这话可不敢说,先生太抬举老奴了。”
“哎——”玄丝子笑道:“阖府上下,谁不知公公和王爷之间的情分?若王爷现在此处,只怕这两个奴才早已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