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谢斐照例去请安。
还没到萧世蓉那,便听见里面隐隐传来哭声。
进去一看,裴渊的妾室们乌泱泱跪在地上,遭老妈妈扇巴掌。
有时候谢斐觉得,萧世蓉多少有点心里变态。
据说,此女出身范阳萧家,大世族的贵女,本是要嫁给太子的,却因开罪了皇后,被赐婚裴渊。
当时裴渊随父远在边塞,回来后得知多了个正室大娘子,哭天抹泪的喊着要不起,还闹到皇帝面前要退婚。
退婚自然是不能的,但萧世蓉也因此被整个京城嘲笑。
因而,萧世蓉极度厌恶裴渊的一切。
她有宫中和萧家撑腰,整个裴府被她把控,唯她马首是瞻。
她也完全不似外头传的那般温婉贤良,纯粹就是个疯批。
每日清早,她都要让妾室们在院子外跪上许久,稍有不顺心便打骂羞辱。
就在谢斐进门前几天,一个妾室因受不了被她日日掌嘴,还扒了衣服跪在人来人往的庭院里,最后羞愤投井。
但凡哪个妾室侍奉了裴渊,翌日天不亮,一碗伤身的红花汤必定等着,好几个侍妾都因此不能再生育。
裴渊又是个贪图享乐的昏庸之辈,后宅女人能不能生孩子都不要紧,只要能给他泄欲就成,因而也不在乎萧世蓉的恶行。
萧世蓉整日在几个妾室面前耀武扬威,把对裴家的不满,通通发泄在这些可悲女子身上。
饶是正常人,都得被她逼疯。
谢斐暗叹,好在自己还有皇帝赐婚的旨意在。
要不然按萧世蓉的个性,这为妾的日子当真是煎熬。
等了一个多时辰,又是日上三竿,萧世蓉才起,让妾室们进去说话。
以谢斐为首,包括香小娘在内的妾室们都小心翼翼。
厅堂里,萧世蓉懒散坐在上首,雍容华贵,美若蛇蝎。
两个丫鬟跪地,替她用凤仙花汁染指甲。
行礼问安后,众人依次落座。
萧世蓉冷冷扫了谢斐一眼,谢斐也冲她一笑。其中瓜葛,二人心知肚明。
随后,萧世蓉又看看另外几个妾。
个个脸上红肿,嘴角出血,倒是稍微让她出了一口恶气。
明知昨晚床上突然被丢来一个癞子,必然是谢斐所为,萧世蓉却也不能发作。
否则事情闹大,对谁都没有好处。
她无法正大光明惩罚谢斐,却有的是办法让谢斐难过。
重重一拍桌,萧世蓉怒声道:“王妈妈,给我拿了方琴柔的卖身契来,打发到青楼去!”
此言一出,众人惊愕。
一个年仅十二三岁的女孩呆了半晌,回过神后扑通一下跪地,霎时便撕心裂肺地哭喊出来。
“大娘子,妾身实在不知道哪里惹怒了您,您要打要罚的什么都好,但求给妾身一条活路吧!”
去了青楼,便是任人凌辱的婊子,还不如死了干净。
任凭小姑娘泪流满面苦苦哀求,萧世蓉无动于衷。
“我本也不想做此打算,可惜谢家妹妹入了府,我也是无可奈何。”
她故意将话题引到谢斐身上,惋惜地说,“你们也知道,世态炎凉,如今主君赋闲,府上全靠那点微薄祖产度日。多了谢家妹妹一张嘴,花销变大,更紧巴了。”
谢斐面上风平浪静,心中在想,全是屁话。
裴府再落魄,也不至于连个女孩子都养不起。
无非是借她的由头,将方琴柔给打发了,狠狠拉一波仇恨。
内中门道,香小娘几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方琴柔年纪小,又胆小内向,根本看不懂这窍门。
当王妈妈拿了卖身契来,方琴柔吓得花枝乱颤,扑到萧世蓉脚下不断哀求,却被萧世蓉一脚踹开。
轻轻吹了下刚染好的蔻丹指,萧世蓉假惺惺地说:“妹妹啊,不是我心狠,要是谢家妹妹没入府,养你一个自然不成问题。可谢妹妹尊贵,总不能为了你,苛待于她吧。”
方琴柔哭得眼泪鼻涕长流,她眼看求萧世蓉不行,又爬过去跪在谢斐面前,抽搐着去拽她衣角。
“谢姐姐,求您别赶我走,我家里,家里还有娘和弟妹等着我拿银子回去呢。我,我要是去了青楼,她们仨都活不成了!”
谢斐侧身避过,轻声道:“我跟你同为……”
“谢姐姐!”方琴柔听出了她的拒意,突然拔高了声音,从袖口中取出一把小剪刀,狠狠抵在自己脖子上。
香小娘惊惧喊道:“琴柔,你做什么,快把剪子放下!”
萧世蓉也脸色一变,怒声道:“你要死也得去青楼死,弄脏裴府的地盘,我扒了你母亲弟妹的皮!”
方琴柔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握着剪刀的手剧烈颤抖。
“我,我要是去了青楼,他们一样要死的!”
她又望向谢斐,凄厉道:“谢家姐姐,你是官宦之女,千金尊贵,何必跟我一个下贱之人争抢活路?我要是做了鬼,头一个不放过你!”
谢斐默然。
萧世蓉嗤笑道:“谢家妹妹,这贱蹄子都这般说了,你意下如何?”
谢斐朝方琴柔投去一瞥,方琴柔连忙将剪刀抵得更深了些,刀尖刺破皮肤,一缕血丝渗透出来。
这丫头蠢,却也知道谁是软柿子。
谢斐看起来,可比萧世蓉善良柔软多了。
谢斐垂下眼眸,自责道:“都是我的错,我生来便是多余的人,才害得大娘子费尽心思,不惜将方妹妹送去青楼,也要彻底铲除我。”
妾室们面面相觑,香小娘连忙道:“妹妹,这不怪……”
话没说完,萧世蓉冷眼投来,香小娘赶紧闭嘴。
谢斐鼻子发酸,眼睛泛红,泪珠紧跟着滚滚而落,比方琴柔看着还要可怜几分。
她将眼泪一擦,娇软地往地上一跪,带着哭腔道:“还请大娘子将我发去庄子上,只要有茅屋三间,薄田两亩,我便能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