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出身高门,身份显赫,多年来将后院管理得顺风顺水。
大房长子名裴鸿朗,官拜太常寺少卿,外界说他忠厚仁义,是个脚踏实地的老好人。
不过这个老好人子嗣不丰,都快三十了,膝下只有正妻所出的三个女儿,连一个能传承香火的儿子都没有。
所以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郑夫人颇有点扬眉吐气的意思,将满月宴大操大办,要让所有笑话她儿子的人知道,她儿子后继有人了。
到满月宴这天,谢斐带厚礼赴宴。
之前中秋夜宴上,谢斐跟郑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这位身份尊贵的高门娘子,长了一副精明干练的脸,眼尾眉梢都有些冷淡,好似对谁都不温不火的态度。
不过今日,她孙儿满月,心里高兴,连对谢斐这个贵妾都热络了几分。
“你家婆母还是成日里诵经念佛?世蓉那孩子身体可好些了?”带谢斐前往宴会厅的路上,郑夫人难得露出笑意,对她很是和颜悦色。
谢斐道:“多谢夫人记挂,我家老夫人也念着您的,日前特意去佛寺里求了一块玉坠子,这玉是菩萨金身面前的白玉净瓶所制,佩戴者能驱邪避凶的。”
她说罢,素律恭敬上前,将手中红木盘呈上。
郑夫人是豪门出身,什么千奇百怪的珍贵物件没见过?
反倒是老夫人送来的这礼物,很是符合她心意。
将精致的白玉拿起把玩一番,郑夫人笑道:“瞧这佛玉,温润细腻,栩栩如生,许是还在佛前开过光的吧?”
“那是自然,佛前供奉了七天七夜,高僧们加持开光的。”谢斐胡诌。
郑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连忙叫人拿给她的宝贝孙子戴上。
她还要去招呼旁的贵客,就叫谢斐随意坐着。
谢斐打量了厅堂,来的都是各高门的女眷,个个雍容华贵,气质不凡。
她刚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冷笑。
“你是渊哥儿的贵妾?一个妾,也敢越俎代庖,替你家大娘子来赴宴?”
谢斐侧头,见一个面色蜡黄,衣着光鲜的妇人正站在花丛边,冷冷看着她。
素律附耳道:“这位是裴少卿的正妻,班大娘子。”
谢斐了悟,起来福身道:“妾身谢斐,见过班大娘子。”
班思慧走过来,上下打量她一番,带着莫名的敌意,“你倒是懂事,没敢称呼我一声嫂嫂。”
谢斐平心静气道:“妾身自知身份地位,不敢有所僭越。”
班思慧道:“怎么是你一个妾出来抛头露面,你家大娘子呢?”
“家中大娘子身子不适,这才命我来祝贺。”
她已经将事情解释得很清楚,班思慧却多受辱一般,替萧世蓉打抱不平。
“即便萧家妹妹不来,也不该让你这个妾室来我府上丢人。妾就该有妾的模样,要知尊卑贵贱,若是妄想爬到大娘子头上作威作福,这天下还有何礼法可言!”
班思慧慷慨陈词,却让谢斐觉得莫名其妙。
但这毕竟是在大房的府上,她隐忍不发。
等班思慧拂袖走了,她才听素律分析。
“谢小娘莫气,班大娘子不是存心针对您。”
这位只是,一视同仁地针对所有妾室。
班思慧当年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郑夫人千挑万选,才挑中她做大儿媳妇。
谁知道班思慧出嫁不久,娘家就出事了,还差点牵连到裴鸿朗,就此不大招郑夫人待见,平日里没少给脸色看。
再后来,她一连生了三个女儿,肚子里就不见动静了,这把郑夫人急得团团转。
毕竟他们长房要继承安远侯爵位,要是裴鸿朗无子,往后爵位可能会落到其他几房头上。
子嗣要紧,郑夫人也不管班思慧心里作何感想,接连给裴鸿朗纳妾。
短短三年间,裴鸿朗房中就多了好几个妾,令原本琴瑟和鸣的小夫妻关系日益冷淡,再不复从前情意绵绵。
所以班思慧非常痛恨妾室们,如今又觉得萧世蓉跟她同病相怜,难免看谢斐这个贵妾不顺眼。
谢斐听完,若有所思道:“所以,这次满月的孩子,不是班大娘子所出?”
要不然,班思慧怎么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素律道:“是班大娘子所生,不过大娘子产后伤身,看着难免憔悴些。”
谢斐总算明白了,觉得班思慧也真是可怜又可恨。
等到宾客们都到齐了,满月宴总算开始。
因谢斐是代表四房来的,被安排坐在主桌附近,满桌人都是亲眷。
好些人谢斐都不认识,幸好素律在旁小声提示,她才表现得落落大方,跟谁都能说笑两句,活脱脱一枚古代版交际花。
班思慧抱着孩子,见谢斐在人群中跟人谈笑风生,仿佛在发光一般,不由万分恼怒。
“一个下贱的妾,竟把自己当成大娘子了不成,也敢这般出风头!”
奶娘说道:“大娘子,这谢小娘是他们四房的人,您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你懂什么?”剜了奶娘一眼,班思慧没好气道:“我看萧家妹妹也是个可怜人,明明是正妻,却要被这贱人压倒一头!在别处,我管不着,但在我们大房院里,我得教教她规矩!”
谢斐正跟人谈及今年京城里时兴的衣料,明明是不感兴趣的话题也得挖空心思跟上,笑得脸都僵了。
她心里幻想能出点什么差错,让她得以逃离这假惺惺的宴会场面,早点回去洗个热水澡,美美地躺床上看看书。
旁边,传来女子的娇喝,“谢氏,我裴家的酒水,你可还吃得习惯?”
谢斐一听,机会来了。
她恭恭敬敬转头,朝班思慧福了福身,说道:“小公子的满月宴,所用皆是山珍海味,琼浆玉液,妾身托福,能品尝到如此美味,实在万分惶恐感激。”
班思慧冷笑道:“你一个下贱之人,也能来我儿满月宴,确实是抬举你了。
不过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妾终究是妾,永远是正妻的奴婢。要是给脸不要脸,以为自己就此翻身了,小心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斐目光微凝,眉头一挑。
这还真是个傻子吗?
班思慧声量不低,满桌人都听见了,霎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连正给宾客敬酒的郑夫人,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原本喜色洋溢的脸,顿时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