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这事,谢斐道:“多谢大娘子劝告,妾身自会安守本分。也愿大娘子能得偿所愿,别枉费心机却一无所获。”
两人剑拔弩张,气氛越来越险恶,把身后的妾室奴仆们都吓得不轻。
好不容易等到戏子上台了,紧张的氛围才轻松了些许。
华灯初上,唢呐,锣鼓,琵琶等乐声交织,戏子们生动演绎了一出出好戏。
有下人小姐为爱私奔却惨遭棒打鸳鸯,阴阳相隔的人鬼情未了。
有小商贩外出经商却于山路遇害,魂魄飘泊回乡,却看寡母正遭恶霸欺负,与郁郁不得志的书生联手惩治恶徒的戏曲。
也有兄弟几人因钱财生了嫌隙,病床上的老父活活气死,后又求得黑白无常暂留人间七日,制造种种事件令兄弟们和好如初的温馨。
来看戏的妾室奴仆们都看得泪水涟涟,手帕湿了又换换了又湿,十分入戏。
谢斐埋头喝了两盏茶,暗想这几出她都看过了,虽然算是有意思,但短时间内再看一次,实在是无聊。
再看下一出,也是她看过的。
正觉得乏味,萧世蓉破天荒道:“谢妹妹若是不喜欢,可按照你的心意换一出。”
谢斐道:“大娘子点的戏极好,妾身很喜欢,就按照您的心意,不用换了。”
反正跟萧世蓉一起看戏,看什么都觉得难受。
这时,坐在后头的香小娘捧着戏目,上前来说道:“大娘子,谢妹妹,妾身觉得,这一出《梨娘》极好,不如也听听吧。”
萧世蓉接过婢女递上来的戏目,看了几眼后竟低笑不断。
“这一出的确有意思,谢妹妹,你也瞧瞧?”
谢斐大致扫了几眼,这出戏说的是“梨娘”这个勤劳善良的女子,被赌鬼父亲卖到大户人家做妾的故事。
点了曲子,下一出就是《梨娘》。
台上光影交错,戏子们委婉生动的唱腔咿咿呀呀地伴随乐声响起。
萧世蓉嘲笑道:“这梨娘已经被卖入高家为妾了,却不守妇道,放不下从前的情郎,意图跟情郎私奔。就这种不安分的女人,浸猪笼的下场都算轻的。”
谢斐沉默不语。
戏曲里头的人物,多半是具有反抗精神的,一个个底层人物拼了命要挣脱这万恶社会的束缚,与封建洪流对抗到底。
就比如这梨娘,本是个美好的姑娘,却受父权压迫,被强行卖给一个七老八十的富商老汉,遭老汉凌虐,被下人殴打,过得生不如死。
她坚韧顽强,再受辱也挺胸抬头地活着,淡然面对一切风雨,绝不向命运屈服。
可在老汉死后,她意图跟情郎私奔时被拿下,最后遭老汉家人轮辱,浸猪笼而死。
临死的前一刻,她都高唱无悔,若有来世,定要这吃人的世道血债血偿。
通篇故事是悲剧的集合,众妾室感同身受,一个个都在哭,唯独萧世蓉嗤之以鼻。
“又是一个心比天高的贱人,都被卖为妾了,还如此浪荡!换成我裴府出了这等子事,就是五马分尸也不为过。”
恶狠狠地说完,萧世蓉再度望向谢斐,意有所指道:“你说是吧,谢妹妹?”
香小娘不知道萧世蓉为何为此而针对谢斐,颇有些尴尬,朝谢斐递去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
谢斐懒得争辩,淡定道:“大娘子说的是。”
萧世蓉意味不明地笑,但眼底更多是幸灾乐祸。
好容易等唱完了戏,妾室们一一散去,戏子们都下台来领赏。
萧世蓉待得久了些,她出手阔绰,今日又高兴,大手一挥,赏了不少。
一名还未卸妆的小生扭动腰身,轻盈地来到萧世蓉身前,娇媚地跪下。
他虽是浓妆艳抹,却依然能看出是多俊俏的一个人,那双眼睛清澈风流,顾盼多情,只抬眼这么一瞧,就能叫人心都漏掉一拍。
萧世蓉认出,他是这个戏班子里小有名气的小生之一,先前看的那出《梨娘》,当中情郎便是他扮演的。
“怎么,赏赐不够?”萧世蓉挑眉问。
小生拢起水袖,端了一碗茶来,嗓音清亮而柔软,落在人耳朵里,像是羽毛在轻挠一般。
“奴家谢夫人赏赐,不过若是夫人能接下奴家这盏茶,奴家会更开心。”
萧世蓉没见过这样的规矩,兴致勃勃道:“这是什么道理?”
小生仰头直视她,眉目含情,媚态百生,“这是奴家对您的心意,您若真觉得奴家唱得好,喝了这碗茶,比什么赏赐都好。”
说完,他又垂下头去,只将茶盏举高了些,纤纤玉指在灯光下,跟白瓷做的一般,那骨节处还是温润的粉色,最能勾动人心。
萧世蓉不知怎的,心脏处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中了蛊,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小生依然举着手,等萧世蓉喝完,恭恭敬敬地接过茶盏。
如今举动,难免会触碰到,皮肤相擦的地方像是燃起了火,霎时间就热了起来。
萧世蓉心里一动,让女使搀扶着起身。
离开前,她深深看了小生一眼,小生也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跟她对视。
有意思。
萧世蓉勾唇一笑。
松月居里,谢斐跟柳妈妈回去时,浮玉已经等候多时了。
“姑娘,你们去看戏了吧?好看吗?”
谢斐坐下,捶了捶肩,“我没看见你,你跟人跑哪玩去了?”
浮玉蹲下给她捏腿,没好气道:“原本是想找个好位置,好好看戏的。谁知道大家都在看,挤都进不进去。”
能在近处看的,只有萧世蓉和妾室们,以及她们随身伺候的人。
其余下人们就在附近的树上,草丛里,甚至爬到墙上观望,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因实在太挤了,浮玉跟她的小伙伴们只能远远的看。
早知道,还不如跟谢斐一起去,至少能站在谢斐身边,得一个最佳观赏位。
谢斐好笑道:“戏班子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改天你再跟人去看吧。”
柳妈妈已经关上院门回来,又灭了两盏灯,说道:“今晚大娘子竟没有发难,小娘可以稍作安心了。”
谢斐也觉得太风平浪静了。
今晚这么好的机会,萧世蓉除了口头上针对几句,怎么就没别的举动呢?
还是说,要针对的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