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阳光明媚,春日初阳并不照人,却给人一丝暖意,消融冬日的寒冰。
秦昭刚到乾清宫门口,紫阳便喊住了她,秦昭回首,看到宋熙灼正盈盈朝着自己走来。
自从秦昭南下之后,宋熙灼倒是在太皇太后眼前混了个眼熟,她懂事乖巧,如今很得太皇太后的喜爱。
她轻声道:“可是要去慈宁宫?”
秦昭并不疑惑她如何知道,她与太皇太后关系亲密,入宫不可能不去慈宁宫请安。
于是她点了点头。
宋熙灼便笑着挽住她的手臂:“我正好要过去,我们一起去吧。”
如今她的笑容倒是真正的明媚不少,所有阴霾一扫而空,在宫内混得如鱼得水。
新帝是太皇太后精心教导的,不会为难于她,宫内几个公主该出嫁的早就出嫁,唯有她,终于有了公主该有的体面。
一路上她话也多了不少,往慈宁宫走时路上多了几分萧瑟,远远望去除了宫女太监竟然看不见半个主子。
她便主动解释:“自六皇子被楚王谋害之后,芈妃娘娘便也跟着去了,如今这皇宫除了太后娘娘,也没几位贵人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有几分唏嘘,想来多年遭受宫内妃嫔折磨,一刹所有人都前后脚离开,皇宫内反倒没了那几分热闹。
不过这对她来说,反倒多了几分自在。
秦昭明白她心中的畅快,但也提醒道:“日后皇上长大了,总归要选妃的,这皇宫花团锦簇,迟早热闹,你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宋熙灼如何不明白这些,但她受困这方天地,有时候想出去看一看,但更多的却是面临未知的害怕感。
她鲜活自在,但也明白花会枯萎。
总有一天,她必须得出宫去。
恐惧与期待油然而生,她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情绪,只是此刻,她突然生出几分失落的感受。
家不会永远是家,她也要走自己的路了。
两人相伴去了慈宁宫,或许是因为操劳过多,太皇太后整个人更苍老了。
她眼睛花,隔远了看不清秦昭的面容,颤抖着手将秦昭拉近了些。
她们寒暄了几句,宋熙灼照例同太皇太后请安,随后很有眼力见的先离开了。
这片寂静的深宫此刻只剩下她们祖孙两人,秦昭将头埋在太皇太后的膝盖,对方粗糙的手落在她的头顶细细抚摸。
她说:“哀家老了,看不到你成婚了,但你要记着,不要让自己吃亏。”
秦昭泪眼婆娑,咬紧牙关点头。
太皇太后看出她的难过,笑道:“别怕,人总有这么一天,这大庆在哀家手里没有衰落,哀家已经对得起列祖列宗了。就算现在去了阎王殿,哀家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秦昭不想听到死亡这句话,她如今再也不想经受身边任何一个人离开了。
她握着太皇太后的手,小声道:“胡说。”
太皇太后脸上带着笑意搂着她,语气却十分怅然:“哀家死了,日后便没人能护着你们姐妹俩了,你们可不要被人欺负才好。”
秦昭含糊嘟囔:“谁欺负得了我们啊?”
太皇太后笑了一声,脸上的担忧却越来越深:“哀家明白,新帝登基,与你们并无多少亲情,日后他越是成长,城府越深,与你们只会越发生疏,帝王无情,连你亲舅舅都能将一切算计在内,又何况他呢?”
秦昭心中一动,有点没明白对方的意思,她一直觉得先帝的死颇有蹊跷,难道皇祖母也有所发现吗?
可惜太皇太后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久,只是抚摸着秦昭的头,轻声道:“日后或许会难些,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王朝会没落也会繁盛,历史的进程永远不会停止,你便活得畅快些,做你想做的事情,无需再掺和到皇家的事情里。”
秦昭抬目看她,对方眼神中全是慈爱,显然在选择新帝之时,她已经为自己疼爱的小辈安排好了后路。
“如今哀家就想看浔姐儿有一个好的归宿,只是哀家死后,若是夫家对她不好,皇家也没人能为她撑腰了。”说着说着太皇太后反倒有了几分伤感。
秦昭抿唇,抱住太皇太后:“姐姐身后还有我与兄长呢,不会有事的。”
太皇太后眉眼一松:“也是,你们都会好好的。”
她们心照不宣,都没有谈论先帝的话题,那些疑惑都将随着长风流逝,或许某一天将回忆翻出来晾晒,能发现不一样的东西。
只是此刻,她确实不明白先帝到底是何用意。
出了宫,秦昭便去了冷府。
如今冷婉儿已经成了上京的红人,她的商铺连通了西北要塞,将两边的物资进行交换,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传入上京,不少贵族夫人都是她的常客。
杨府虽然对她的抛头露面十分不满,但耐不住杨章坚持,最终倒是成了一段好事。
去冷府时,冷婉儿并不在府上。
秦昭跟着门房往里走,一路去了冷颜回待客的书房。
两人相见,隔着历史长河都有几丝恍惚,秦昭从他的一颦一笑中,总是模糊的想起某一位已故之人的影子。
经历的事情多了,便总是忍不住回忆曾经美好的日子。
冷颜回看透了她的疲倦,将她引到位置坐下,吩咐下人为她看茶。
这茶室的布置十分典雅,一点不符合故人的性格,可就是让秦昭无端的想起对方。
若是没有那些变故,或许对方也会像冷颜回一样,在官场有一番作为,甚至此刻会一边抱怨一边为她亲自斟茶。
他是文人,却不得不拿起武器,去守护身后的火种。
秦昭望着冷颜回,好像又回到了刚与冷颜青见面之时。
书房一片沉默,过了许久去,秦昭才问道:“祁望呢?”
“他想为长兄守灵,如今在老家住着。”
秦昭点头,祁望一直敬重冷颜青,有这个想法也不为过。
他们都没问对方此刻的心境,但都明白对方并未从这场变故中回过神来。
冷颜回望着秦昭手中的长枪,好半晌才追问:“他......死了吗?”
“死了。”秦昭冷静的回道。
冷颜回不知道该欣喜还是该怨恨,此刻却只剩下一片无措。
他哦了一声,又道:“死了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