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诏的下落,至今成谜,就连被押解回京的萧清风,也仅仅在质问晋王萧文滔的时候自王府的书房中见过一次,等晋王被杀,萧清风仍旧死咬着不曾提起见过遗诏的事。
虽然弑父和偷盗遗诏意图篡位的罪名都是大逆不道,但性质却是天差地别,更何况在此之前,并没有真凭实据坐实萧清风这两项罪名。
这也是萧清瑶留着叛军,不曾立即处置的原因之一,甚至在真正的解药配置出来后,也让医官给这千余人留了一份。
等建成县安全解封,燕一先燕子萁一步找到萧清瑶,并带来一个噩耗。
被派去潜伏在萧清风身边的燕三十六死了,死状惨烈,被人抛~尸~海中,找到的时候几乎面目全非,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燕一从怀中掏出一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物什,“已经被海水浸泡有轻微腐烂,身上遍布刀伤,能辨识出来的就有三十几处,舌头和眼睛已经不在了,死前应该是受过严刑拷打。这块织物是从他小臂的伤口处发现的,燕十五查验过,是云锦,只有少数皇亲贵胄才能使用的衣服面料,因为混有金丝,才能在浸泡海水后还能保存完好。”
伸手接过,萧清瑶记得他,甚至还记得燕三十六笑起来的那颗小虎牙,她曾经从死神手里将他抢回来了,本以为会长命百岁,为她奔波劳碌做很多事,才能换回那颗药的价值。
他才二十岁。
心中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戾气,直冲天灵盖,萧清瑶忽然很生气,第一次情绪外露,怒声道:“不是说察觉不对不要纠缠,立马撤离吗?为什么不听话!!”说完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脑海中有瞬间空白。
也不过是两三息,萧清瑶捏着手中的云锦布料,“送他回封地。”
“已经派人送回去了。”
“家人呢?”
“三十六不太一样,他是孤儿,父母兄妹都死于前朝暴政。”
“在哪发现的。”
“靠近掖县海域。三十六临死前,还在想办法联络我们……接到消息后,我第一时间带人赶过去后才发现临近东边海域的异常,但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准备了几艘不起眼的渔船和商运的货船分别朝沿海几个县城进发,我只来得及带人凿穿其余几艘,最早来建成县的,在我赶到前一晚就出发了……”
难怪只有建成县遇袭,原来是这样。
她一直被困在东岳山的水匪窝中,也没能及时跟燕一他们互通消息,大概是在这期间,他们发现了失联许久的三十六,想尽一切办法传递出来的消息,一路追踪过去后,连援军都来不及通知,一切都是迫在眉睫,只能在有限的条件下,尽最大的努力阻止叛军。
燕一说的云清风淡,但是过程有多惊险,如何抉择?如何执行?也是一个非天时地利人和不得轻易成功的难事。
萧清瑶心口像堵了一团棉花,闷到极致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
“你做的很好,你们做的都很好。”
燕一抿了下嘴唇,没说话。
“你先带他们下去休息吧,哦,先去医官那里领点预防瘟疫的药,以防万一。”
“还有李氏的事。当年李靳东的父亲李眴吉护送的是前朝失踪许久的太子——刘肇怀。”
“送去哪里了。”
“没人知道,当年那批护送刘肇怀的李氏私兵都被灭口了,连同家人亲眷,无一活口。”
“前朝太子刘肇怀、陇东李氏李靳东、晋王萧文滔、萧清风……”
一个偷了遗诏死了,一个被怀疑弑父抓了,蛛丝马迹追踪到的李氏,也被推到了明面上当靶子,所有事都有前朝的影子。
“先去休息。”
燕一却没动。
萧清瑶抬头看向他,“暗卫,是一个纯粹的依附,我的影子,只能隐在黑暗处。你瞧,这次的事,就你们做的这些事,足够轰动朝野,让那些占着茅坑不干正事的官员大呼吹~牛~逼、不可能。但因为你们是暗卫,我说不了,没办法昭告天下,为你们邀功请赏,除了换我一声夸奖,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们。没有百姓知道真正的英雄为了保他们平安做了什么!”
说着,萧清瑶直接起身撕开燕一的袖子,他的手臂上被海水长时间浸泡后变了颜色,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外翻,却像是一块坏死的猪肉,没有一点人类皮肤该有的颜色。
“姑娘……当初做那些事的时候,想过为自己邀功吗?杀东夷、除流寇,保朝花节百姓平安的时候。”甚至满腹算计,谁都不愿相信,明明不喜欢,却不得不去做的那些事,是因为想要为自己邀功吗?
他不说,并不代表察觉不到。
对于暗卫来说,他们本来就是隐在暗处的影子,这是他们被选入暗卫前就有的认知,训练、暗杀、处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本来以为这就是暗卫应该有的宿命。
直到被派遣到她身边,他们学会了守护,守护百姓、守护大昭、守护她。
直到她明示暗示让他跟在真正的将领薛韧身边观摩学习,他就猜到了她的打算。
谁会把暗卫、棋子一家人的身家性命交还给本人?她主动打破了这个规则,她不但这么做了,还做的坦坦荡荡,这不是一个上位者该做的决定,但确确实实成功的邀买了人心。
他,以及其他暗卫做这些事的时候,没人想到邀功,更不会有人想要建功立业,他们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因为这样做了,她会高兴。
能够守护百姓、守护大昭、守护她,一辈子依附于主人,隐于暗处无人喝彩又如何呢?